人群渐渐围了上来,镜流低着头,用自己的身体努力支撑起苏拙的身躯。支离剑被她丢在一旁,其上沾染的血液正向地上流去。
镜流不敢回想自己方才究竟做了什么,她只是想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支撑住师兄的身体,让他以一个英雄的姿态死去。
人群中议论声渐起,或是欢呼战争的胜利,或是庆幸倏忽的泯灭,或是赞喝高呼“剑仙”之名。
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镜流双手撑着苏拙的躯体,她将头埋在苏拙胸膛的阴影处,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土里,与剑上滑落的血混在一起。
她心中悲痛欲裂,强烈的伤感与悔恨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碎。然而神奇的是,原先她那隐隐有发作迹象的魔阴身消失无踪,似乎从未出现过。
在镜流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意识深处,一道如暖阳般的剑意正散发着温和的辉芒,消解她灵魂中的恶意,努力维持着她肉体与意识的平衡。
那是源于苏拙的命途能量,是他最后为镜流留下的赠礼。
与此同时,前去朱明借来那轮漆黑太阳(注一)的白珩终于驾着星槎来到前线。
她本已做好和倏忽同归于尽打算,却突然发现人们围在一起,庆祝起了胜利。怀揣着疑惑和莫名的紧张,她将星槎停好,仔细检查完那黑日的封印,便挤开人群来到中心。
中心处,视线豁然开朗。她看见丹枫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对她微微摇头;她看见镜流扑在苏拙的怀里,泪滴顺着那白衣滑落;她看见——
苏拙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一个腕口大小的小洞鲜血淋漓。而顺着那洞口向下的,是即将干涸的血迹。
“什…什么……”白珩错愕地看着这一切,她呆愣在原地,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也不知如何是好。
难言的沉默在中心处的三人间弥漫,外头的喧闹与欢快似乎与他们分隔两界。直到一群人踏入这沉寂的小小地域,才终是将这气氛打破。
为首的是景元,他身上带伤,衣着狼狈。他语气低沉,但还是保持着一方统帅应有的沉稳:
“师父,我已将丹鼎司和十王司的人带来了,您还是先让个位子,让丹士检查检查吧。”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还请放心,十王司的判官做了乔装,没人认得出来。无论结果如何,师伯都会以一位英雄的身份结束他此生的故事,我以罗浮下一任将军的名义保证。”
就在腾骁与倏忽决死前,景元已被任命为将军候补。他今后成为罗浮将军一事,可谓板上钉钉。
闻言的镜流愣愣地将头抬起,在看见景元身后两个医者打扮的人后,她才缓缓从苏拙怀里脱离,声音沙哑地回应:
“好……”
丹士和判官并步上前,稳稳接过苏拙的躯体。同行的助手们拿出各式的仪器、符咒,开始仔细地检查。
不久,那位来自丹鼎司的丹士先行抬头。四道目光一瞬间向她聚齐,犹豫着,她开口说道:
“致命伤是左胸口的刺击伤,他的心脏被搅碎。时间过了太久,哪怕以仙舟的技术,现在也是回天乏力了。”
仙舟联盟的医术和生物科技在寰宇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罗浮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而来自丹鼎司的丹士既已下了如此确定的判断,在场几人心底那渺小的希冀也彻底被掐灭。
镜流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手掌流出汩汩鲜血却浑然不觉。白珩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她近乎要昏眩了。
“奇怪……”
来自十王司的判官似乎终于做完了查验,她是偃偶之身,话语中带着无机质的淡漠。
听到这转折的话语,镜流好似看到了希望,她忙问:
“怎么样,难道十王司有办法,师兄他还有救?”
判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除却偃偶技术,十王司并无起死回生的法子。更何况偃偶也只是将逝者生前的意识数据植入机巧人偶。且不提吾等并未留存苏拙的数据,像那般复生后的,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想来你们也是不愿的。”
几人失望的沉下头,但紧接着那判官又再次开口:
“吾只是疑惑,为何你们说苏拙他身堕魔阴。在他身上,吾并未感知到任何有关魔阴身的现象,也并无任何能表明他失控的迹象。”
这话如晴天霹雳,瞬间炸开在所有人的心头,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话。尤其是镜流: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师兄他身上冒出黑气,看见他陷入无记的妄象。不,这不可能……”
形势瞬间颠倒,原来最不愿相信苏拙会堕入魔阴的镜流反而坚信起先前他身堕魔阴。她口中不断重复着自己看见的所谓证据,重复着她的坚信,重复着她拔剑刺出时的心路历程,试图以此来宽慰自己。直到——
那偃偶声音平淡,毫无波澜地为镜流做出判决:
“事实如此,镜流。十王司处理魔阴身已有数千年,吾等不会认错。”
镜流的低语戛然而止,她由此停下动作,成了一尊雕塑。
一旁的丹枫攥紧自己的手,他觉得那里似乎沾染上了同袍的血液。他强忍住剧烈的反胃感,问出心底的疑惑:
“可当时苏拙他精神涣散、眼神空洞、行动浑噩,那分明是典型的无记之症……”
一旁的丹士长叹一口气,给出解答:
“通过刚才仪器的检查,我发现苏拙大人在死亡前的脑活跃程度从某个极高点突然降至近乎休眠的阶段。由此在下大胆推测,苏拙大人或许强行使用了某种消耗精神力的剑技,导致自己暂时陷入了类似待机的状态,被你们错认作魔阴五妄中的无记……”
她叹了口气,医者的素养让她开口说出心底的惋惜:“如果仅仅是那种非完全脑死亡的状态,以仙舟的技术,苏拙大人大概能很快就恢复正常吧。只可惜……”
正说着,她注意到景元的示意,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于是她连忙闭上嘴巴。抬头望去,却见——
那高傲的龙尊犹如被抽了魂,跌坐在地;那开朗的白狐好似被扒了皮,流出血泪;那将军候补一如失了心,茫然无措。
那剑首呢喃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我,是我杀了他……”,随后跌撞冲出人群逃离。
偃偶判官记录着,她正认真地完成十王司交待的任务——
“观察目标:镜流
司内先前疑心目标会因苏拙的逝去而堕入魔阴,以吾目前观察来看,目标虽情绪波动剧烈,隐隐有失控迹象,但那并非魔阴……
或许吾等高估了苏拙在目标心中的重量?他的死亡并不会让目标身堕魔阴。”
偃偶思索了一会,补上这份报告的结论。
“结论:目标仍存堕入魔阴的风险,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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