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黑暗,仿佛是笔吏司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古老死角,连时光的尘埃都不愿落足。
诵经声便是从这片虚无中传来,不似人声,更像是无数张枯黄命纸在风中摩擦,发出的干涩悲鸣。
祁诀踏入其中,指尖那点尚未干涸的金血,竟成了这片亘古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光芒所及之处,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僧盘坐于地。
他的身下,并非蒲团,而是一堆早已化为灰烬的命纸,黑色的灰烬堆积如山,散发着一股宿命被燃尽的焦糊味。
老僧手中空无一物,口中却念念有词,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无形的分量,砸在祁诀的心头。
他似乎早已察觉到祁诀的到来,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没有了岁月痕迹的脸,因为岁月本身已经将他风干成了一尊雕像。
而他的双眼,更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没有瞳孔,没有神采,仿佛能看穿一切表象,直抵命运的本源。
“三百年前,我也想为一个人改命。”老僧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张砂纸在摩擦,“我抄尽了藏书阁的所有经文,试图找到一丝天道的缝隙。可结果,我穷尽一生心血写下的那卷经书,在我落笔的瞬间,尽数化为了灰烬。”
他空洞的眼眶转向祁诀指尖那抹微光,嘴角竟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可你不同——你不是在天规的纸上修改涂抹,你是在一片空白的虚无中,用自己的血,烧出了一条全新的命路。”
祁诀心中剧震,那股被窥破本源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攀升:“你怎么知道?”
“因为‘命外之人’走过的地方,不需要笔,纸会自己烧出字来。”老僧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祁诀脚下的黑暗,“你看。”
祁诀低头,只见他走过的地面,那些亘古的黑暗仿佛被点燃,一缕缕金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竟在虚无中烙印下了一行行模糊的字符,那正是他方才为沈微逆写的命格!
与此同时,远在笔吏司结界之外,一直镇守门钥的沈微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纤长的手指在身前急速掐算,指尖流光闪烁,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张贯穿三界的巨大命纸脉络图。
“不对……不对!”她失声惊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那张脉络图上,无数条代表生灵的丝线都完好无损,唯独在一条贯穿神、人、鬼三界的法则之线上,出现了一个正在燃烧的裂口!
“笔吏司每一次逆天改命,都会在维系天道平衡的‘判官笔劫’上留下一道裂痕,那是天规为了自我修复而强行打上的‘补丁’……”沈微的声音开始颤抖,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真相浮现在脑海,“祁诀……你改的根本不是我沈微一个人的命!你改的,是所有因‘断情成神’这条天规而被抹去本心之人的命!”
“你点燃的,是天道的第一簇‘补丁火’!”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后的门钥结界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
遥远的人间,那三座早已在神罚下化为废墟的死城之中,无数游荡的残魂,无数在梦魇中挣扎的百姓,竟在同一时刻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微光,口中不约而同地喃喃自语:“我梦见……有个烧火的人。”
轰——!
笔吏司的穹顶被一股无匹的力量悍然撕裂,墨无痕自破碎的虚空之中降临。
他标志性的判官笔,此刻竟只剩半截断锋,但他身上却缠绕着数百条漆黑如墨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延伸至无尽的虚空深处,仿佛连接着整个地府的刑罚法则。
他以身为杆,以锁链为毫,化作了一支顶天立地的巨笔!
“你以为凭着‘双生共命’的伎俩,就能逃脱天谴吗?”墨无痕的声音带着地狱深渊的寒意,响彻四方,“地府十殿阎罗已下联合敕令——七日之内,若你祁诀之名仍存于世,便启动‘万纸焚身’之刑,将你从三界六道所有的命簿、史册、乃至记忆中,彻底抹去!让你真正地、永恒地不存在!”
面对这最终的裁决,祁诀脸上却无半分惧色。
他缓缓抬起那只染血的手指,无视了墨无痕的滔天杀意,反而将体内那股初生的【书命】之力尽数灌入指尖。
那滴金色的血液愈发璀璨,仿佛一颗微缩的太阳,其中蕴含着足以焚烧法则的力量。
“那就在我被抹去之前,”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锁链的呼啸,“改最后一个命。”
话音未落,他猛然转身,面向笔吏司最深处那卷贯穿天地的母卷!
他高举染血之手,以那颗燃烧的归真心火为引,用尽全身气力,发出了震撼三界的誓言:
“我祁诀,以不存在之身,立此天地之誓——凡世间一切被‘断情成神’之法剥夺本心者,皆可借我此念‘愿火’,回溯真我,重拾旧情!此命,我改了!”
一字一句,如惊雷炸响!
那滴金色的血液脱指飞出,如流星般撞向巨大的母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金血触及卷面的瞬间,整幅母卷竟如浸透了神油的纸,轰然燃烧起来!
金色的火焰从下至上,疯狂蔓延,将那无数密密麻麻的古老天规焚烧殆尽!
灰烬之中,一行崭新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大字缓缓浮现:
“情不灭,命可逆。”
刹那之间,天界、人间、地府,三界之中所有掌管生死的簿册,无论是仙官的玉简,还是阎罗的生死簿,尽皆发出剧烈的震颤!
无数个被标注了“断情”的命格之上,一道道裂痕凭空出现,丝丝缕缕温暖的微光,正从裂缝中顽强地渗透出来!
“啊——!”
墨无痕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长啸,他身上那数百条连接地府的法则锁链寸寸崩解,那半截断笔也彻底化为齑粉,最终,连他的身躯也一同消散,化作漫天墨雨,洒遍残破的笔吏司。
虚空中,只留下他最后一句交织着惊骇与释然的低语:“原来……天命之外,真有火能烧纸……”
高天之上,一直默默记录着一切的阎罗暗录,缓缓合上了手中的玉简。
一直以来毫无感情的祂,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传遍九幽:“此变,当报阎罗殿——但,不必加罪。”
风起了。
一片燃烧着的、写着“情不灭,命可逆”的母卷残页,被风卷起,飞出了笔吏司的废墟,飘向茫茫人间。
在下落的过程中,它碎裂成亿万光点,化作了无数只洁白的纸鹤,飞向三界每一个角落。
祁诀静静地立在原地,目光穿透残垣断壁,望向门钥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个为他揪心的身影,轻声说道:“沈微,这次……是我给你写的命。”
话音刚落,地府深处,那座传说中从未开启过的第十二扇门——“往生逆契”之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开启!
门后无尽的黑暗深处,传来了无数条锁链同时崩断的脆响,以及一个稚嫩又带着无尽思念的轻语,跨越了无尽时空,清晰地响彻在祁诀的灵魂深处:
“哥哥,你的名字,烧出来了。”
喜欢我在恐怖无限流里当好人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我在恐怖无限流里当好人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