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利剑,剖开了笼罩城市的沉沉夜幕。
街道上,早起的人们行色匆匆,引擎的轰鸣与早餐店的叫卖声交织成一曲熟悉的人间烟火,无人察觉,就在几个小时前,此地曾是百鬼列阵、万魂跪伏的修罗场。
唯有路灯杆下那一圈诡异的焦痕,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仿佛来自古老庙宇的香火气息,在证明昨夜的一切并非幻梦。
祁诀虚弱地靠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冰冷的玻璃门上,左肩的贯穿伤口像是永远无法愈合的深渊,殷红的血液不断浸透衣物,汩汩渗出。
他手臂上那道名为【护世火脉】的赤色纹路,此刻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沈微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怀中,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猫。
她口中无意识地哼着一支早已跑调的童谣,细瘦的指尖在他心口的位置轻轻描摹。
那里,曾是【归真心火】熊熊燃烧的源头,如今却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冰封。
远处,摩天大楼的檐角之上,一个身着古朴制服的身影静静伫立。
那是结界守吏,城市的隐形守护者。
他望着下方街道升起的第一缕炊烟,那是凡人生命力的象征,声音低沉,仿佛叹息:“香火可燃一时,庇护一夜。但活人不信,记忆不存,这火……终究会断。”
他的话音,像是无形的针,刺入祁诀的耳中。
祁诀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那双曾映照过神佛光辉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
他的视线扫过长街,昨夜那些响应香火召唤而来的残魂执念,已然散去。
铁轨旁那个永远在等待的鬼童,手中的车票已化作飞灰;在城市里游荡了百年的老邮差,最后一丝魂魄也彻底消散;那位以自身为灯油的匠人,拖着残破的身躯退回了城市尽头焚化炉的阴影之中。
祁诀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座庇护了整条街区的香火大阵,其根基并非什么高深法力,而是最纯粹的——“被记得”。
是那些消散的灵魂在世间留下的最后执念,是人们在故事、传说、乃至恐惧中对它们模糊的记忆。
可如今的时代,死亡被冰冷的数字和新闻标题所取代,人们早已遗忘了如何去“记得”那些逝去的魂灵。
他试图调动体内仅存的力量,那源自众生愿力的【愿生】系统。
然而,眼前浮现的不再是清晰的面板,而是一行破碎的残影,字迹模糊,却带着令人绝望的冰冷:
【愿力枯竭,宿主剩余可燃记忆:1段】
祁诀的嘴角牵起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
一段……他仅剩的,可以作为燃料的记忆。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母亲坐在小板凳上,手把手教他如何用彩色的纸张折出一只只承载着愿望的纸鹤。
那是他支离破碎的童年中,唯一一段完整、温暖、未被黑暗侵染的画面。
若将它也燃烧……自己,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就在祁诀陷入无尽虚弱与绝望的深渊时,怀中的沈微忽然动了动。
她抬起小脸,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惊奇,指着便利店内悬挂的电视屏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哥哥,你看……那个画,那个画……它动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早间新闻,女主播正字正腔圆地报道着城市交通状况。
而在她身后作为背景板的墙壁上,一幅巨大的涂鸦作品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那正是昨夜街角那个神秘画师所绘的“百鬼抬棺”图!
画中,百鬼面目狰狞,姿态各异,共同抬着一具漆黑的棺木。
而此刻,就在直播的镜头下,那画中的棺木,竟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一道纯粹由墨色与阴影构成的轮廓,从棺中慢慢坐起。
祁诀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点!
他认得那个轮廓,那是影无归!
是执灯使团的首领!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他们没有退!
执灯使团根本没有退散!
他们以昨夜那场大战中弥散的“共业之焰”为媒介,如同最恶毒的瘟疫,寄生在了这座城市里所有描绘着“死亡”的图像之中!
无论是新闻背景、广告牌、街头涂鸦,还是孩童的画作……它们都成了新的巢穴!
“呜——”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街角响起,并非警车,而是某种来自地下的尖啸。
路边的井盖开始剧烈震颤,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城市幽暗的脉络中爬出。
紧接着,地下传来沉重的锁链拖行声,那声音摩擦着地面,刮擦着每一个路人的耳膜,令人心悸。
三个身形佝偻、面容模糊的黑影,自地铁站的出口缓缓爬出。
它们手中各持着一串古旧的铜铃,铃铛上刻满了遗忘的符文。
它们是执灯使团的先锋——启蒙鬼。
“叮铃……叮铃……”
启蒙鬼摇动手中的“遗忘铃”,无形的声波如涟漪般扩散。
所过之处,奇诡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眼神瞬间变得呆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路边婴儿车里孩童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木然的安静。
他们在抹除!
抹除一切情绪,一切记忆的萌芽!
“混账……”祁诀咬紧牙关,剧痛让他浑身颤抖。
他用那把桃木短剑当做拐杖,猛地拄在地上,强撑着站直身体。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低声嘶吼:“他们要从源头开始……抹掉一切‘被记得’的可能!”
这比直接的杀戮更加歹毒。
没有了记忆与情感的活人,就再也无法产生新的执念,无法为香火续命。
这座城市将变成一座巨大的、活生生的坟墓。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身边的沈微,那双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将她推开。
“微,去找哭巷婆婆的鞋……你还记得吗?”他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异常清晰,“第三条巷子,墙上用红油漆写着‘小心地滑’四个字,就在那下面!”
沈微踉跄了一下,小脸上写满了不解与恐惧。
但看到祁诀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那条记忆中的小巷拼命跑去。
“叮铃——”
身后的铃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那诡异的声波几乎要追上她瘦小的身影。
就在她即将被那股遗忘的力量吞噬的刹那,巷子墙角,一只被人遗弃的、沾满泥污的童鞋,忽然无风自动,轻轻地翻转过来。
鞋底,一行早已褪色、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在这一刻,却浮现出微弱的光芒。
“妈妈……回来……接你。”
刹那间,仿佛某种古老的契约被激活。
整条窄巷里,所有被丢弃、被遗忘的旧鞋,无论属于孩童还是大人,鞋底纷纷亮起或明或暗的光晕。
无数细碎的执念汇聚而来,一道苍老而温柔的残魂在微光中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哭巷婆婆,她的声音在巷中回响,带着无尽的慈爱与守护:
“我守的不是路……是每一个回家的印记。”
“嗡!”
一股全新的、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香火之力,自巷底冲天而起!
那追逐而至的“遗忘铃”声波,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崩断!
祁诀立于长街中心,任由冷风吹动他破碎的衣衫。
他仰头,望着那缕在晨光中升腾而起的、代表着希望的青烟,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那张因失血而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决然。
他将手按在自己心口,感受着那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点温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最后一段记忆……该烧了。”
他心口的位置,那朵名为【归真心火】的微弱火苗,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召唤,轻轻地、决绝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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