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诀身形一晃,扶着温热的玉牒才勉强站稳,一股突如其来的空洞感自神魂深处炸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忘了……他竟然忘了小桃的全名。
那个总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喊他“祁诀哥哥”的女孩,那个递给他第一朵亲手叠的纸花的女孩,她的姓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他的记忆里硬生生抠了出去。
“糟了!”沈微与他神魂相连,心灯瞬间感应到那片空白,剧烈摇曳起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并拢,以灵力逼出心头血,迅速在自己白皙的掌心写下鲜红的两个字——小桃。
血字尚未干涸,她已一步上前,将温热的手掌决绝地贴在了祁诀冰冷的额头上。
“我来替你记!”
滚烫的触感伴随着一股纯净的心灯之力涌入,那两个血字仿佛烙印,暂时填补了祁诀神魂的缺口。
沈微清晰地感知到,每一次动用那逆天的“慈悲豁免”,祁诀付出的代价,就是一段与被豁免者相关的过往。
忘川叟站在不远处,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这一幕,他手中的残卷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低语:“你正在用‘记住她’的代价,换取她‘被记住’的权利……为了一个无名野鬼,值得吗?”
“值得?”祁诀缓缓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嘴角却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若连一个人的名字,都要靠另一个人的遗忘来维持,那这该死的天道规则,早就该烂进泥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冢门深处的浓雾仿佛被他这股逆反的意志劈开,一间四壁透风的破败画室在他们面前缓缓浮现。
画室的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但每一幅画的脸部都被浓墨粗暴地涂抹,变成了一个个漆黑的空洞,仿佛无数被剥夺了身份的冤魂在无声呐喊。
角落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画师枯坐着,身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截烧剩的炭笔,那只布满皱纹和墨痕的手,抖得像风中残叶。
“我画过她……我画过她……”他看到来人,浑浊的眼中竟涌出两行热泪,“那天,她捧着一束自己叠的纸花,怯生生地问我,‘老先生,我能当你的模特吗?’……我画了,那是我这辈子画得最好的一张脸。可……可画完的那个晚上,画就被地府的鬼差收走了,他们说……他们说,‘无籍者,不得留影于世’!”
祁诀的目光扫过墙上一处唯一的空白,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取出了那支以自身心血温养的血墨笔。
笔尖落下,他要在这空白之上,重画小桃。
可他每画一笔,掌心的玉牒就剧烈震动一下,一股来自地府规则根源的强大阻力,仿佛要将他的笔尖震碎。
突然,那洁白的画纸中心毫无征兆地渗出一滴浓黑的血,血滴迅速晕开,一个手持巨大墨刷、身穿官服的鬼影从中钻出,正是记名司的首领。
“不存在的人,不配有脸!”记名鬼首领声音尖利,手中墨刷带着破风声猛然一挥,刚刚勾勒出轮廓的画像瞬间被墨气侵染,化作一捧飞灰。
祁诀不退反进,眼中杀意沸腾。
他左手猛地一扬,竟将那血墨笔的笔锋狠狠刺入自己的右手手腕!
鲜血如注,瞬间染红了笔杆。
他以自身精血为引,发动了那项沉寂已久的神通——【誓愿共鸣】!
“三界之中,凡曾见过小桃者,可愿借我一念,还她面容?!”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贯穿阴阳。
刹那间,虚空中那只有他和沈微能看见的三界弹幕,疯了一样地刷屏!
“我记得她!在奈何桥边,我哭得走不动路,是她把自己的纸花分了我一半!”
“我记得她的笑!她说忘川的水太苦,她的愿望是种一棵会开糖果的树!”
“她给我递过伞!那天阴曹下着血雨,我的魂魄都快被淋散了!”
“她对我说过‘别怕’!就在我被鬼差拖进油锅前,她对我说的!”
成千上万道或清晰或模糊的记忆流,汇聚成一道璀璨的星河,咆哮着涌入那面画墙。
角落里老画师手中的炭笔“嗡”的一声自行飞起,悬于空中,被这股磅礴的记忆洪流驱动,在那片被墨气玷污的灰烬之上疯狂游走!
线条重生,眉眼再现!
一个带着浅浅梨涡,眼神清澈如水的少女面容,在灰烬中奇迹般地涅盘!
老画师看得老泪纵横,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那已然成型的画像眼角处,轻轻一点。
“还有……还有一颗小痣……”
最后一笔落下。
画成的刹那,光华大作!
记名鬼首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画上那股凝聚了万千善念的光芒灼烧得连连后退,官帽都歪了:“不可能!她只是个序列之外的游魂,她不该有‘特征’!”
就在此时,沈微忽然盘膝而坐,她双手结印,身后的心灯虚影大盛,将一股精纯无比的力量注入祁诀手中的玉牒。
她在以自身大道,为祁诀这逆天之举构建最稳固的基石。
“存在,等于名字,乘以记忆,再乘以见证。”她口中低语,每一个字都化作金色的符文,烙印在玉牒周围,“只要三界之中,还有一人‘看见’她,她就活着!”
祁诀痴痴地望着那幅画,仿佛穿越了无尽的黑暗,又看到了那个捧着纸花的小姑娘。
他喃喃自语:“我不能忘了你……绝对不能。你是第一个,在我最黑暗、最不像人的时候,给了我一束光的人。”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誓言,那枚原本还在抗拒的玉牒,边缘的金色脉动陡然加剧。
它竟主动发出一股吸力,将画上残留的、承载了万千记忆的墨痕吸入其中,最后在冰冷的玉牒内壁上,深深地,一笔一划地,刻下了“小桃”二字。
如同一颗种子,被强行种入了这片由地府规则构成的、本该寸草不生的荒漠。
“轰隆——!”
画室再也承受不住这股逆反规则的力量,开始剧烈崩塌。
记名鬼首领在一片飞沙走石中化作一道黑烟,仓皇逃遁,临走前留下怨毒的嘶吼:“你们救不了所有人的!无名冢里埋着亿万游魂,你们能记几个?!”
祁诀小心翼翼地揭下那幅画,温柔地卷起,抱在怀中。
他望向画室外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广阔的茫茫雾海,目光坚定如铁。
“一个不够,那就记十个。十个不够,那就百个。”
他将画像贴在自己胸口,那温热的触感仿佛小桃还在身边。
他对沈微道:“我们走。去告诉这阴曹地府的所有人——名字,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佛给的,也不是冰冷的生死簿赐的,是每一个活过的人,用思念,用情感,一声一声喊出来的!”
远处的冢门口,一直沉默的忘川叟,缓缓摊开自己那本不知记录了多少岁月的残卷。
他望着祁诀和沈微消失在浓雾中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书页上那无数被抹去的名字,终于,他提起那支干枯的手指,在残卷的末页,悄悄补上了两个字。
小桃。
画室的废墟彻底被浓雾吞没,祁诀抱着那幅画,一步步踏上了通往无名冢更高处的崎岖山路。
怀中的画卷,不再仅仅是一份记忆的留存,它已经变成了一面旗帜,一把尖刀,即将被插进这片遗忘之地的最深处。
而此刻,他怀抱的温度,正赋予这面旗帜以第一缕战栗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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