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薄雾,给四合院的青砖黛瓦镀上了一层冷峭的金光。
上午九点整,胡同里外早已人头攒动,寒风也挡不住看热闹的心。
人们交头接耳,目光齐齐投向院子中央那个临时搭起的高台。
贾东旭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站在台上,胸膛挺得笔直,仿佛自己代表着某种不可动摇的真理。
他身后,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工人,手里的大铁锤在阳光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旁边一座临时熔炉,炉口火舌吞吐,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喇叭传遍全场,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威严:“街坊们!这口钟,上面刻着前清的年号,是封建糟粕,是四旧残余!今天,我们街道办响应号召,就要当众销毁它,以正风气!”
话音刚落,人群中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议论。
几个年轻人跟着叫好,但更多上了年纪的人,眼神里却透着复杂和不忍。
贾东旭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要的就是震慑。
他大手一挥,正要下令:“动……”
“等一下!”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胡同口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群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了过来,领头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梳着两个麻花辫,手里竟然还拿着一个连接着录音机的话筒。
正是孙校长口中的小薇。
贾东旭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厉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执行公务,闲杂人等赶紧离开!”
“我们是红星中学的朗诵队,”小薇不卑不亢地仰头看着他,声音清脆,“听说这里有活动,我们想来做一次课外实践,把看到的、听到的记录下来,写一篇关于家乡变迁的作文。”
不等贾东-旭再次发作,人群中的张记者立刻挤上前,手里的相机“咔嚓”一声,闪光灯晃了贾东旭的眼。
“贾主任,这是公开活动,市民有权参观,学生们来实践学习,这是好事嘛,说明你们的工作有影响力!”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贾东旭被噎得说不出话。
当着记者的面驱赶学生,传出去不好听。
他僵持片刻,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就在边上待着,不许捣乱!”
小薇和同学们被允许进入场内,她们就在铜钟不远处站定。
小薇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用一种迥异于刚才的、庄重而又带着一丝悲悯的语调,缓缓诵读起来。
“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初三,暴雨连旬,河决南坝,浊浪滔天,阖镇危急……”
清脆的声音仿佛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现场嘈杂的寒风。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诧异地看着这个女学生。
“……当此之时,民不弃土,钟不绝响!警钟日夜长鸣,传讯百里!”
随着她一字一句,身后其他的学生仿佛合唱般,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齐声接道:“凡丁壮皆赴堤,妇孺送饭至夜半,三日不休!粮米罄者,邻里共食之!力竭者,卧于泥泞,醒而再战!”
“为固堤坝,乡绅顾氏、李氏、王氏……倾尽家财,购麻袋石料。更有民众自发捐资,铸此铜钟,以记此事,以警后人!捐钱者七十三户,刻名于钟壁!最少五文,最多二百!”
居民们先是彻底怔住,随即,人群中起了骚动。
“王氏?哎,那不是我家太爷爷的名儿吗?”一个中年人使劲往前挤,试图看清钟上的字。
“七十三户……快找找,有没有咱家的姓!”
“我听我奶奶说过,当年发大水,全胡同的人都去扛沙包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浑浊的眼睛望着那口铜钟,嘴唇哆嗦着,竟跟着学生们颤声念了起来:“民不弃土,钟不绝响……”
高台上的贾东旭,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他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这哪里是朗诵,这分明是在诛心!
他感觉到脚下的高台正在动摇,人群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质疑和愤怒。
“胡说八道!都是封建故事!”他气急败坏地嘶吼,挥手指向工人,“还愣着干什么!砸!给我砸了它!”
那两个工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咬了咬牙,抡起了沉重的大铁锤。
铁锤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带着呼啸的风声,对准了铜钟。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
可那抡起的锤子,在最高点却猛地顿住,竟迟迟落不下去。
那工人涨红了脸,手臂微微颤抖,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双双愤怒的、哀求的眼睛,怎么也使不出这把力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记者突然高高举起几张刚刚在角落里用便携设备冲洗出来的黑白照片,递向围观的人群。
“大家看!这是五十年前,几位在南坝上挑土筑堤的汉子合影!”照片上,几个赤着上身的男人黝黑精壮,笑容朴实,而在他们身后,那口大钟的轮廓一角,清晰可见。
“这些人,有的是你们的爷爷,有的是你们的太爷爷!”张记者的声音盖过了贾东旭的咆哮,“他们用肩膀挡住了洪水,才换来咱们这几十年的平安日子。现在,你们要用锤子,砸掉他们刻在上面的名字吗?”
照片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彻底引爆!
“那是我爹!照片上第二个是我爹啊!”一个头发花白的矮个老人猛地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铜钟前,张开双臂护住,“我爹当年捐了一百文!这钟上有他的名字!你们敢砸钟,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上砸过去!”
“对!不能砸!”
“这是我们祖辈留下来的念想!”
“谁敢动一下试试!”
众人纷纷响应,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铜钟围得水泄不通,用血肉之躯筑成了一道人墙。
场面彻底失控,眼看就要酿成群体事件。
贾东旭站在台上,手脚冰凉,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十分钟后,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在街道办公室响起。
市文化局的紧急电话,措辞严厉地叫停了销毁行动。
又过了不久,一辆小轿车疾驰而来,市博物馆的吴馆长亲自赶到现场,当众宣布:“经专家初步鉴定和历史资料核对,此铜钟记录了重要的民生历史事件,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现已被正式列入‘近代民生文物首批保护名录’!即日起,由市博物馆进行接收和保管!”
贾东旭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僵在原地,嘴唇发抖,想要辩解几句,却瞬间被闻讯而来的各路记者团团围住。
“贾主任,请问您在销毁前进行过文物鉴定吗?”“请问这次行动的决策依据是什么?”“您对群众的反应有什么看法?”……一个个问题如同炮弹,将他最后的尊严炸得粉碎。
在一片混乱中,他下意识地望向顾家院子的方向。
只见顾砚清正牵着妻子林晚照和儿子的手,静静地站在自家院门口,那双深邃的眼眸穿过人群望过来,神情平静得犹如一潭古井。
那一刻,贾东旭心中所有的侥幸和愤怒都化为了冰冷的寒意。
他终于明白,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跟自己正面交锋过一次,却早已布好了这天罗地网,将每一个人,每一份人心,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当晚,夜色如墨。
顾砚清收到了孙校长托人悄悄送来的一封信。
展开信纸,是校长遒劲的字迹:“砚清吾侄,今日之事,大快人心。孩子们写的《我家乡的钟》已被学校选送,参加市里的征文比赛了。”信纸后,附着一张作文稿纸,上面是小薇稚嫩而工整的笔迹:“……今天我才明白,原来历史不是书本上冷冰冰的铅字,它是有温度的,是我爷爷也曾听过的钟声。”
林晚照靠在他肩上,轻声念出那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原来你修的从来不只是古董,是人心里的记事本。”
顾砚清微微一笑,将今天拍下的所有照片底片、录音带和文稿,小心翼翼地封存在一个牛皮纸袋里,并在封面上写下三个字:《钟鸣档案》。
就在他落笔的瞬间,眼前的面板悄然浮现出一行新的信息。
【文化事件干预成功,解锁新功能:文化语境分析。】
【功能说明:可识别、解析特定话语体系背后的意识形态操控逻辑及情感煽动路径。】
紧接着,最后一行提示如烙印般浮现:
【宿命干预层级+2|规则重塑进程启动】
窗外,晚风拂过胡同里刚刚抽出新绿的枝头,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口百年铜钟虽已被运走,却仿佛在所有人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悠远绵长的回响,正在这寂静的春夜里,重新蓄积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为民而鸣。
夜色更深了,胡同口昏黄的煤油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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