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巳时的风裹着稻苗的清香掠过京郊大兴庄时，沈砚正蹲在水田埂上。指尖捏着株半尺高的稻苗，青嫩的剑叶蹭过指腹，带着湿润的凉意，根系在清澈的水里舒展成细密的白须——这是他用京畿本地“京西稻”与岭南“占城稻”杂交培育的“京占稻”，刚在育苗床养了二十天，比普通稻苗早抽穗十天，根系扎得还深，能从土层下三寸吸收养分，就算遇到浅旱也不怕。
“沈侍郎，您看这苗真能活？”旁边的老稻农王福根凑过来，手里攥着个包浆发亮的竹编秧马，指节粗糙得能刮下木刺。他轻轻碰了碰稻苗尖，眼神里满是顾虑，“俺种了四十年稻，就没见过根系这么密的！别是外地来的‘娇贵种’，在咱京畿水土不服，到时候白忙活一场。”
沈砚把稻苗放回育苗床，指尖沾着的泥点蹭在裤腿上也不在意，反而从马鞍袋里掏出本线装册子——封面写着“京占稻培育法”，里面用炭笔绘着杂交步骤，连浸种的水温、传粉的间隔都标得清清楚楚。“王伯您看，”他翻到浸种那页，“第一步选颗粒饱满的种谷，用温水浸三昼夜，水温得是‘不烫手’的度数；第二步把京西稻和占城稻的秧苗隔行栽，让花粉自然传粉；第三步等稻穗成熟，选长势最壮的留种——跟您给苹果树‘嫁接’一个理儿，都是实在法子，没半点玄乎的。”
王福根接过册子，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笑出满脸皱纹：“俺懂了！就跟俺家给梨树上接海棠枝一个样！要是真能亩产五石，俺们大兴庄今年冬天就不用喝掺糠的稀粥了——去年京西稻亩产才三石，交完税剩的刚够糊口。”
“肯定能。”沈砚从育苗床里捞起块泥，放在掌心捏碎，“您看这土，种过京占稻的反而更松散，它根系能把深层的养分带上来，不仅不耗地力，还能改良土壤。下个月移栽时，再往田里撒些草木灰，肥力还能再提一成。”
“沈砚！这边陷阱都挖好啦！”柳云舟从田埂那头跑过来，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迷你秧马模型——是用桑木削的，涂了层浅黄桐油，模型侧面还刻着行小字：“省力秧马，移栽快三倍”。他跑得急，藏青色裤脚沾了片泥，却没像以前那样跺脚嫌弃，反而兴奋地把模型递到王福根面前：“王伯您看！这是改良秧马的模型，踩在上面移栽，不用弯腰，一天能多栽两亩！”
王福根接过模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笑着拍了拍柳云舟的肩：“柳公子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见着泥就躲，现在裤脚沾泥都不在意，真是长大了！”
柳云舟的脸瞬间红到耳尖，赶紧把模型揣进怀里：“俺这是……这是为了新稻种！沈砚说了，农户们的事比干净衣服重要。”他转头对沈砚正经道，“育苗床周围的‘三角沟’都挖好了，里面埋了削尖的竹刺，沟上盖了层薄草皮，要是有人来搞破坏，准能扎到脚！上次在清风峡用这法子抓过骑兵，对付毛贼绰绰有余！”
沈砚点头，眼神扫过远处的杨树林——自从上个月押回楚王、蜀王后，京畿附近的旧党余孽就没安分过。昨天锦衣卫还查到，有人在农庄附近打听新稻种的育苗时间，显然没放弃搞破坏。“云舟，你带五个禁军白天守着育苗床，晚上跟锦衣卫轮班。”他顿了顿，特意叮嘱，“别冲动，旧党要的就是你动手打人，好散播‘保皇派欺压百姓’的谣言，咱们得用证据说话。”
柳云舟立刻挺直身子，把迷你模型按得更紧：“放心！俺这次肯定沉住气！要是有人造谣，俺就拿新稻苗的长势打他们的脸！”
当天午后，沈砚刚回到农部衙门，柳清鸢就带着份密信匆匆进来。她穿着件月白色襦裙，裙摆沾了点墨渍，显然是刚在公文上画完标记，手里还攥着支狼毫笔：“沈砚，锦衣卫刚查到的消息——前外戚党成员李嵩在京畿活动，他是王怀安的小舅子，一直在暗中联络藩王党余孽。密信里说，他们想散播‘京占稻耗地力’的谣言，还计划今晚偷偷破坏大兴庄的育苗床，让新稻种推广不下去。”
沈砚接过密信，信纸是普通的草纸，边缘还卷着毛边，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却能清晰看清“毁苗后嫁祸保皇派，称其用坏种害民”的字样。他指尖敲击着桌案，木面发出“笃笃”的响：“李嵩……王怀安被凌迟后，他就带着王怀安的账本销声匿迹了，现在跳出来，肯定是想靠藩王党翻身。清鸢，你让锦衣卫盯着他在京郊的破庙落脚点，我现在回大兴庄——谣言得用事实破，得让农户们亲眼看到新稻种不耗地力，才不会被糊弄。”
柳清鸢点头，从袖袋里掏出张折叠的京畿农庄分布图，上面用红笔标了十个试种新稻的农庄：“我已经让农部的人给每个农庄派了农师，还标了附近的水源和草木灰窑。另外，父亲在朝堂上奏请皇上，要是新稻种试种成功，明年全国推广时，种新稻的农户能减免三成农税——有了实惠，农户们更不会信谣言。”
“想得周全。”沈砚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起身时顺手拿起案上的“京占稻”种谷样本，“我现在就去大兴庄，让王福根组织农户轮流守育苗床，再公开称土比肥力，让大家都看清旧党的谎话。”
傍晚申时，沈砚回到大兴庄时，王福根已经召集了二十多个农户，都拿着锄头、镰刀围在育苗床旁。夕阳把水田染成金红色，稻苗在风里轻轻晃，像片绿色的波浪。沈砚站在田埂上，举起株京占稻苗，声音清亮：“乡亲们，有人说这新稻种耗地力，今天咱们就用秤说话——这是育苗床的土，这是普通稻田的土，都是半斤重的块，咱们现在称称，看种了新稻的土是不是变轻了！”
农户们立刻找来杆老旧的木杆秤，秤砣用了十几年，磨得发亮。沈砚把两块土分别放在秤盘里，左手扶着秤杆，右手慢慢移动秤砣——秤杆平得像刚拉的棉线，育苗床的土反而比普通稻田的土重了半两。“大家看清楚了！”他指着秤杆，“新稻种根系密，能把深层的养分带上来，土反而更肥了！再过十天移栽时，咱们往田里撒草木灰，肥力还能再涨！”
农户们交头接耳，有的已经放下了锄头。王福根走上前，举起手里的秧马敲了敲田埂：“俺信沈侍郎！俺明天就把家里三亩水田腾出来种新稻！谁要是敢来破坏，俺们大兴庄的农户第一个不答应！”
“就是！俺们还等着吃新稻米呢！”几个年轻农户跟着喊，手里的镰刀挥得猎猎响。
就在这时，柳云舟突然大喊：“沈砚！有人往育苗床扔东西！”
众人转头一看，三个黑衣人正猫着腰往育苗床里撒黑色粉末，刺鼻的硫磺味瞬间飘过来——是能烧死秧苗的硫磺粉！柳云舟立刻带着禁军冲上去，动作比在清风峡时利落多了，没等黑衣人反应过来，就挡住了他们的退路。黑衣人想跑，脚下突然一沉，踩进了三角沟里，竹刺扎进鞋底，疼得他们直咧嘴。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柳云舟用“犁头匕首”抵住为首黑衣人的脖子，语气沉得像铁，却没像以前那样乱挥刀，只是稳稳架着，“不说就把你们交给锦衣卫，让他们好好审审你们跟藩王党的关系！”
黑衣人疼得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砸在泥地上：“是……是李嵩！他让俺们撒硫磺粉毁苗，再说是保皇派用坏稻种害农户！还说事成之后给俺们每人五两银子！”
沈砚赶紧让人用清水冲洗育苗床，硫磺粉只撒了小半块地方，冲干净后稻苗依旧立得笔直。“还好发现得早。”他松了口气，对王福根说，“王伯，您让农户们今晚轮班守着，每半个时辰巡查一次，我让锦衣卫现在就去抓李嵩，别让他跑了。”
王福根点头，把秧马往田埂上一放：“放心！俺们今晚不睡觉也得守住育苗床！新稻种是俺们的指望，不能让坏人毁了！”他转头对农户们喊，“老少爷们，今晚分三班，俺值第一班！”
当天夜里戌时，锦衣卫在京郊的破庙里抓住了李嵩。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怀里揣着本油布包着的账本，上面记着与藩王党余孽的联络暗号，比如“稻熟”代表“苗毁”，“麦收”代表“人到”。“沈侍郎饶命！”李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泥地上发出闷响，“是藩王党余孽逼俺的！他们说只要毁了新稻种，农户们就会不满，他们就能趁机在北疆造反！”
沈砚踢了踢地上的账本，声音冷得像夜露：“北疆造反？还有什么没说的？”
李嵩的身子抖得像筛糠，眼泪鼻涕一起流：“还……还有东宫旧案的余物！他们说在京郊皇陵附近藏了东西，能指认保皇派的‘罪证’！要是俺帮他们毁了新稻种，就告诉俺那东西的下落，让俺翻案！俺就是个小人物，啥也不知道啊！”
“东宫旧案的余物？”沈砚心里一沉——原以为押回楚王、蜀王后，旧案就能了结，没想到还有尾巴。他对锦衣卫说：“把他押去刑部大牢，仔细审，务必问出余物的具体位置。”
第二天一早，沈砚带着账本去了靖安侯府。书房里，柳承毅正对着幅京畿地形图沉思，案上的茶已经凉了。看到账本，他眉头皱得更紧，指尖捏着账本边缘：“藩王党余孽这是想借农业改革作乱——新稻种推广开，农户们都支持保皇派，他们就没机会造反了。东宫旧案的余物……说不定是太子当年留下的密信，能揪出更多隐藏的旧党成员。”
“我觉得得查清楚。”沈砚坐在旁边，把“京占稻”种谷放在桌上，“要是真有密信，就能彻底了断旧案，让旧党再无借口兴风作浪。另外，大兴庄的育苗床已经恢复，再过十天就能移栽，得尽快让更多农户看到新稻种的好处，断了旧党造谣的根基。”
柳承毅点头，从怀里掏出份奏折：“我已经奏请皇上，派禁军守护京畿的十个农庄，再让农部发告示——凡种新稻种的农户，除了减免农税，还能凭田契领半斤草木灰。草木灰能肥田，农户们肯定愿意种，旧党的谣言自然没人信。”
当天下午，沈砚回到大兴庄时，农户们正在移栽新稻种。王福根踩着改良后的秧马，腰杆挺得笔直，手里的秧苗一束束往水田里插，半个时辰就栽了一亩地。“沈侍郎您看！”他指着水田，“新稻苗栽下去就立住了，比普通稻苗精神多了！俺家老婆子说了，要是秋天真能亩产五石，就给您做京西稻糕，放三层蜜枣！”
沈砚笑着点头，从马鞍袋里掏出包新的稻种：“这是‘京占二号’，成熟期比一号还短十天，适合北方冷地种。等秋天收了，就推广到北疆，让北狄边境的农户也能种，再也不用靠种耐寒的荞麦过日子。”
柳云舟凑过来，手里拿着个新做的迷你稻穗模型——是用黄纸糊的，还涂了层金粉，看起来像刚成熟的稻穗。“沈砚你看！”他把模型递过来，“这是给北疆农户做的样品，上面还写了种植时间，他们一看就懂！”
几个小孩围过来，伸着小手想摸模型。柳云舟赶紧把模型举高些，又怕吓着孩子，慢慢递过去：“小心点摸，别弄坏了——等你们长大了，就能种真的新稻种，让家里人天天吃白米饭。”
小孩们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模型，笑得眼睛都眯了。农户们看着这场景，也跟着笑，育苗床旁的气氛暖融融的。
就在这时，锦衣卫小校浑身是汗地跑过来，手里攥着封浸了油的密信：“沈侍郎！柳大小姐发来的急信！藩王党余孽在北疆集结了三百多人，想抢新稻种的种子库！另外，他们还联系了北狄的旧部，想里应外合，破坏北疆的农业推广！”
沈砚接过密信，信纸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北疆种子库存有‘京占稻’种谷五千斤，是明年推广的关键，藩王党计划三日后夜袭。”他握紧密信，指节泛白：“我们得立刻去北疆！种子库不能丢，要是种谷被抢，北疆的农业推广就全完了！”
柳云舟立刻挺直身子，手按在“犁头匕首”上：“沈砚，我跟你去！俺现在会守仓库，还会设陷阱！上次在大兴庄抓过撒硫磺粉的贼，这次对付几百个毛贼，肯定没问题！”
柳清鸢也从京城赶过来，手里拿着份北疆种子库的地形图：“我跟你们一起去！我熟悉北疆的地形，还能联系当地的守将，让他们派骑兵支援。另外，父亲已经奏请皇上，让锦衣卫提前去北疆埋伏，等藩王党来了就一网打尽！”
沈砚点头，心里满是踏实——有他们在，就算北疆有埋伏，也能应对。他对王福根说：“大兴庄的新稻种就靠您了！等我们从北疆回来，肯定能看到满田的新稻！”
王福根挥了挥手里的秧马：“沈侍郎放心！俺们肯定好好种，等你们回来吃新稻米！”
队伍往北疆出发时，夕阳正落在京畿的稻田上，金红色的光洒在水田里，像铺了层碎金。柳云舟骑在马上，手里拿着迷你稻穗模型，风吹得模型轻轻晃：“沈砚，等我们守住种子库，就把‘京占稻’推广到北疆，让那里的农户也能亩产五石，冬天再也不用吃冻硬的荞麦饼了！”
“会的。”沈砚点头，手里握着北疆地形图，眼神坚定，“不仅要守住种子库，还要查清东宫旧案的余物，让旧党再无翻身的机会。等新稻种推广开，天下的农户都能吃饱饭，谁还会跟着他们造反？”
而在京郊皇陵附近的枯树下，一个黑衣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个青铜盒。盒身刻着东宫的龙纹，锁孔是梅花形，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沈砚，你想查旧案？”他嘴角勾起阴笑，指尖摩挲着盒面，“这盒子里的密信，能让保皇派万劫不复！等你去了北疆，我就把密信交给藩王党，让他们一举推翻保皇派，到时候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青铜盒上的“东宫”二字，在暮色里渐渐模糊。沈砚和他的伙伴们还不知道，北疆的种子库危机背后，还藏着东宫旧案的最后谜团。一场围绕新稻种、种子库和青铜盒密信的较量，即将在北疆的草原上拉开帷幕，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将是比李嵩更狡猾、更狠辣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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