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室那声沉重的摔门巨响,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敲碎了程微意世界里所有勉强维持的平衡。她独自蜷缩在冰冷的软垫上,许久许久,都无法从那场短暂却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中回过神来。
左肩的疼痛依旧隐隐作祟,但比起唇上那灼热如烙铁般的触感,以及心脏那失序狂跳后留下的空洞余悸,肉体的痛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吻了她。
陆沉吻了她。
这个认知,如同魔咒,在她空白的大脑里反复回响。那不是温柔的试探,不是情动的缠绵,而是带着怒火、惩罚、以及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掠夺。他的气息,他的力度,他捧住她脸颊时那几乎要捏碎骨骼的力道,都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每一寸感官上。
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带来冰凉的触感,与唇瓣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程微意缓缓抬起依旧微微颤抖的右手,指尖再次抚上自己的下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牙齿不经意磕碰带来的细微刺痛感。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羞耻、愤怒、委屈、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隐秘悸动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他凭什么?凭什么在那样冷酷地对待她之后,又用如此野蛮的方式闯入她的界限?这算什么?教官对学员的惩罚?还是男人对女人的……侵犯?
想到“侵犯”二字,她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可奇怪的是,除了最初的惊骇和被他粗暴对待的委屈,她竟然……并没有感到被侮辱的恶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理不清剪还乱的迷茫与心慌。
那个吻,撕开了所有伪装,将陆沉冰冷外表下那汹涌的、失控的、她从未看清的一面,血淋淋地剖开在她面前。他在生气,在害怕,在……嫉妒。这个认知,比那个吻本身,更让她心神剧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离开康复室,回到病房的。一路上遇到的护士和她打招呼,她都如同梦游般没有回应。躺在病床上,她拉过被子,将自己连头蒙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也能藏起脸上未褪的红潮和眼底的慌乱。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再也没有出现。
送汤的人换成了基地后勤的普通士官,康复训练也由一位面无表情的陌生康复师接手。仿佛之前那段时间他每日雷打不动的出现,以及康复室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但唇上那虚幻的灼热感,以及心底那片被彻底搅乱的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不是梦。
程微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投入到康复训练和理论复习中。她做得比以往更加拼命,仿佛只有让身体和大脑都处于极限的疲惫状态,才能暂时压抑住那些纷乱繁杂的念头。康复师对她超乎要求的努力有些讶异,却也没多说什么。
她试图从林薇和“犀牛”他们偶尔的探视中,捕捉一丝关于陆沉的讯息,但他们提及他时,语气如常,只说陆教官最近似乎更忙了,气场也更冷了,并没提到任何异常。
他像是在她的世界里凭空蒸发了一般,却又无处不在。每一次病房门的开关,每一次走廊传来的沉稳脚步声,都能让她的心脏骤然紧缩,呼吸停滞。但每一次,都不是他。
这种刻意的、彻底的回避,比那个吻后的怒斥或解释,更让程微意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在用这种方式划清界限,用沉默宣告那个吻的错误与终结。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他随手丢弃的、不光彩的错误。
委屈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日益累积。
这天傍晚,程微意在医疗中心的小花园里进行每日的散步活动。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独自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训练场上那些奔跑跳跃的身影,心中一片涩然。
就在这时,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条小径走来,是陆沉和那位苏军官。他们似乎刚结束一场讨论,苏军官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正对陆沉说着什么。陆沉微微侧头听着,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程微意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避开,身体却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她看着他与别人并肩而行,看着他或许会对别人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缓和的神情,一种尖锐的酸涩瞬间刺穿了心脏。
原来,他的世界,并非只有冰冷和训斥。他的回避,仅仅是对她。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陆沉的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穿越灌木丛的缝隙,精准地捕捉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她。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程微意清晰地看到,在他看到她的一刹那,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但随即,便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墨色所覆盖。那是一种彻底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寒冷。
他甚至没有像上次那样漠然移开视线,而是就那样看着她,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审视,带着警告,也带着一种清晰的划清界限的意味。
旁边的苏军官也看到了程微意,友善地朝她笑了笑。
陆沉却没有任何表示。他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对苏军官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便转身,朝着与程微意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丝毫停留。
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进程微意的眼底。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她终于明白了。
那个吻,对他而言,是一个需要被彻底抹去的错误。他用最彻底的沉默和回避,来否定那一刻的失控,也否定了她所有因那个吻而产生的混乱心绪。
在他构建的、秩序森严的世界里,她程微意,可以是一个需要严加管教的学员,可以是一个需要恢复的伤兵,但绝不能是一个让他失控的因素。所以,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视而不见,将她重新推回那冰冷的、纯粹的教官与学员的关系之中,甚至,比那更远。
沉默,成了他们之间新的战场。没有硝烟,却寒意刺骨。
程微意坐在渐凉的夕阳里,任由泪水无声滑落。心底那片湖,在经历了惊涛骇浪后,并未恢复平静,而是沉淀下无数冰冷的碎石和未解的谜团。
吻痕如烙,灼烧着她的感官;沉默如刃,切割着她的心扉。
这场由他开始的失控,却要由她来承担所有后续的波澜与痛楚。冰层看似重新冻结,但其下被封存的,是更汹涌的暗流,与一颗因他而彻底紊乱,却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份混乱的、倔强的心。
她知道,她和陆沉之间,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无论他如何逃避,如何用冰冷覆盖,那个吻留下的烙印,以及由此撕开的、关于他真实情绪的口子,都将如同悬在他们之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引发更剧烈的震荡。而她现在要做的,是在这片沉默的战场上,先找回自己的阵地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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