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意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窗外天色微明，军区大院的起床号还没响。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确认房门依然紧锁，手枪还压在枕头下——昨晚那个靠近的脚步声最终消失了，陆沉也没有如约出现，只发来一条简短信息：「情况复杂，按兵不动。明晚六点，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他们小时候常去的大院后山凉亭，鲜为人知，相对安全。程微意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假严锋的出现、父亲异常的反应、母亲听到林雪名字时的苍白脸色...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不愿面对的真相：她的家庭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洗漱时，程微意仔细检查了耳钉和胸针，确保设备运转正常。镜中的女孩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眼神却比回家前锐利了许多。短短几天的夜莺计划训练，已经让她学会了用全新的眼光看待熟悉的一切。
微意，吃早饭了！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餐桌上，父亲正在看晨报，母亲忙着盛粥，刘姐端上刚出锅的葱油饼。一切如常，仿佛昨晚的诡异插曲从未发生。
爸，严教授呢？程微意故意问道，观察着父亲的反应。
程志远头也不抬：一早就走了，说有急事。他的语气太过平常，反而显得刻意。
程微意低头喝粥，没有追问。父亲明显在隐瞒什么，而她的任务是收集证据，不是打草惊蛇。
对了，母亲突然说，李明昨晚打电话来，说今天发小们聚餐，在老地方。
程微意筷子一顿。李明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父亲是军区参谋，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学。这次聚会是个好机会，可以试探一下这些知根知底的朋友是否也有可疑之处。
好啊，几点？
下午五点，锦江饭店。母亲给她夹了块腐乳，穿漂亮点，听说李明带了新交的女朋友。
程微意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在聚会前与陆沉会面。她需要向他汇报假严锋的事，也想知道为什么昨晚他没有出现。
早饭后，程微意借口去图书馆查资料出了门。她在城里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后，打车前往城郊的一个老旧小区——夜莺计划的安全屋之一。
安全屋位于顶楼，外表平平无奇，内部却配备了最先进的安防系统。程微意输入动态密码，虹膜扫描通过后，门无声滑开。
陆沉已经等在里面，正站在满墙的监控屏幕前分析数据。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战术裤，下巴上有新冒出的胡茬，显然一夜未眠。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眼中的疲惫瞬间被警觉取代。
没人跟踪？
绕了三圈，很干净。程微意关上门，自动锁发出的保险声，昨晚怎么回事？
陆沉递给她一杯热茶：严锋确实被我们控制着，那个去你家的冒牌货是高级成员，代号，擅长易容伪装。他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看这个。
画面显示假严锋离开程家后，在一条小巷里与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交谈，然后两人分头离开。
认识这个人吗？陆沉指着戴鸭舌帽的男子。
程微意眯起眼睛。男子始终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那走姿和身形...有点像...李明？
陆沉赞许地点头：观察力不错。我们比对过步态分析，相似度87%。
程微意的手一抖，茶水洒在裤子上。李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会与有关？
这不可能...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正因如此，他才是最完美的眼线。陆沉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想想看，谁能比你从小到大的朋友更了解你的习惯、弱点和人际关系？
程微意放下茶杯，双手微微发抖。如果连李明都不可信，那她还能相信谁？
今天的聚会是个陷阱？
不一定。陆沉走到她面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也可能是我们反制的机会。我需要你表现得一切如常，但记住几点...
他详细交代了注意事项：不要主动提起敏感话题，注意每个人的小动作，饮料食物不要离手...说到最后，陆沉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按下耳钉求救。我会在附近。
程微意抬头看他：你要去锦江饭店？太危险了！
陆沉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痞笑：放心，我有伪装。他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休闲西装和一副金丝眼镜，认识这位吗？
程微意瞪大眼睛。戴上眼镜、换上西装的陆沉瞬间变了个人，从铁血军人变成了斯文儒雅的商务精英，连眼神都变得柔和无害。
这是我公开身份之一，陆氏集团少东家，刚从国外留学回来。陆沉调整着领带，刚好今天也在锦江饭店有个商业酒会。
程微意不得不佩服夜莺计划的周密。这样的伪装天衣无缝，连她都差点认不出来。
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
陆沉犹豫了一下：你哥今天也会出现。
程北辰？他不是有任务吗？
临时召回，名义上是休假。陆沉的表情变得复杂，但他不知道夜莺计划，也不清楚李明的可疑之处。你需要...适当提防。
程微意胸口一阵刺痛。连哥哥都要提防？这场游戏到底有多少层谎言？
离开安全屋时，陆沉突然拉住她的手：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让程微意想起小时候她学骑自行车摔倒，陆沉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在。如今物是人非，那份安全感却奇迹般地仍在。
我会小心的。她轻声承诺，然后抽出手，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下午四点，程微意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最终她选了一条简单的藏蓝色连衣裙和米色开衫，既符合母亲穿漂亮点的要求，又方便活动。她将胸针别在开衫内侧，耳钉换成更不起眼的珍珠款，但功能不变。
微意，车准备好了！母亲在楼下喊道。
程建国派了司机送她，名义上是宠爱女儿，实则是监视。程微意乖巧地道别上车，心里却绷紧了一根弦。
锦江饭店是城里最高档的酒楼之一，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掩映在竹林假山间。程微意被服务员引到听雨轩包间，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笑声。
微意来了！李明第一个看到她，立刻起身相迎。他穿着休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比上次见面时成熟了不少，好久不见！
程微意笑着与他拥抱，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李明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香气，右手腕上多了一块她没见过的名表，左手小指...果然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这位是我女朋友，苏雯。李明介绍身旁的漂亮女孩，北外高材生，现在在外交部实习。
苏雯礼貌地伸出手：久仰大名，李明经常提起你。
程微意与她握手，注意到这女孩虎口有茧——长期握枪的特征。外交部实习？更像是特工训练营出来的。
包间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发小，都是从小一起在大院长大的伙伴。程微意一一打招呼，记忆中的每张笑脸如今都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
你哥说晚点到。李明给她倒了杯果汁，听说他立了三等功？真厉害！
程微意接过杯子，假装喝了一口：嗯，好像是演习表现突出。她故意把话题引向李明，你呢？听阿姨说你在证券公司混得不错？
李明谦虚地笑笑：还行吧，刚升了投资经理。他转向苏雯，多亏微意她爸帮忙引荐，程叔叔在金融圈人脉很广。
程微意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父亲从不插手子女朋友的职业安排，更别说动用人脉了。这是个明显的谎言。
闲聊间，包间门再次打开，程北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抱歉抱歉，部队有点事耽搁了！
他穿着笔挺的空军制服，右臂的石膏已经拆了，只戴着一个护腕。身后跟着两个战友，其中一个正是上次在雷达站她的赵锐！
程微意起身拥抱，心中警铃大作。赵锐是夜莺计划的人，为什么会和哥哥一起出现？是巧合还是安排？
介绍一下，程北辰拍拍两位战友，赵锐你见过，这位是王昊，我们中队新来的飞行员。
王昊是个阳光大男孩，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久仰程妹妹大名！你哥整天炫耀他有个天才妹妹。
程微意礼貌地微笑，同时注意到王昊的左手无名指有一圈白色痕迹——刚摘下婚戒的迹象，但哥哥介绍时明明说他是单身。又一个谎言。
聚会气氛渐渐热闹起来。服务员上了凉菜和酒水，李明作为召集人提议干杯：为了友谊！
程微意举起果汁杯，余光扫过每个人举杯的手——李明的划痕、苏雯的枪茧、王昊的戒痕...以及赵锐看似随意地换到她和程北辰之间的座位。这场聚会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酒过三巡，话题从童年趣事转向近况。李明突然问道：微意，听说你在学校交了个男朋友？还是个教官？
包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她。程微意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谁说的？没这回事。
得了吧，李明笑道，全校都传遍了，说你们在演习中当众接吻。
程微意感到哥哥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程北辰一直不知道她和陆沉的事，这下麻烦了。
那只是...演习需要。她含糊地回答，端起杯子掩饰表情。
哪个教官这么大胆？程北辰的声音冷了下来，名字？
陆沉。李明抢着回答，陆远征将军的儿子，特种部队的。微意可以啊，找了个将门虎子！
程北辰的筷子地拍在桌上：陆沉？他比你大七岁！还是个教官！这合适吗？
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程微意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迫出柜，更糟的是，她不确定哥哥的愤怒是真实的还是在演戏。
我们只是朋友。她试图平息事态。
朋友会当众接吻？程北辰不依不饶，我要找他谈谈！
赵锐突然插话：老程，冷静点。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程北辰肩上，实则是个控制姿势。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轻轻叩响，服务员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各位贵宾，陆先生听说程小姐在这里，特意前来问候。
程微意差点呛到——陆沉穿着那套商务西装，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含笑，活脱脱一个翩翩贵公子。
打扰各位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我是陆沉，刚好在隔壁有个商务宴请，听说微意在这里...
程北辰猛地站起来：你就是陆沉？
陆沉不卑不亢地点头：是的。您一定是程北辰学长，久仰大名。
谁是你学长！程北辰拳头攥紧，我妹妹才大一，你一个教官...
程微意赶紧起身拉住他，别这样，有外人在呢。
她看向李明和苏雯，两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闹剧，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这不是普通的好奇，而是...观察？
程队长，陆沉突然换了语气，声音压低，b7区，夜鹰归巢。
程北辰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沉。程微意也愣住了——这是夜莺计划的识别暗语，哥哥怎么会知道？
更令人惊讶的是，程北辰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震惊，然后是恍然大悟。他缓缓坐下，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原来如此...为什么不早说？
陆沉微微一笑：保密条例，您懂的。
程微意彻底糊涂了。哥哥知道夜莺计划？还是说这只是另一层伪装？她看向赵锐，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多问。
既然都是朋友，李明突然打破沉默，不如一起喝一杯？
不了，我还有客户要陪。陆沉礼貌地拒绝，然后看向程微意，微意，能借一步说话吗？关于...寒假作业。
程微意跟着陆沉走到包间外的走廊。确认四周无人后，陆沉立刻变回了那个她熟悉的军人：情况有变。你哥确实不知道夜莺计划，但他参与了另一个相关行动。李明和苏雯高度可疑，王昊可能是他们的人。
那我该怎么做？
继续聚会，表现得像个为哥哥和男友吵架烦恼的普通女孩。陆沉快速交代，特别注意李明和苏雯的互动，他们可能会趁乱传递信息。
程微意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来？不是说好在附近待命吗？
陆沉的眼神柔和下来：听说你哥来了，怕他真揍我。他半开玩笑地说，然后正色道，其实是收到情报，今天可能有行动。
两人回到包间，程北辰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主动给陆沉倒了杯酒。李明和苏雯交换了一个眼神，被程微意敏锐地捕捉到。
接下来的聚会变成了一场微妙的心理战。程微意扮演着夹在哥哥和之间的苦恼妹妹；陆沉则是个试图讨好大舅子的追求者；程北辰时而愤怒时而克制；李明和苏雯不断煽风点火；而赵锐和王昊像是两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我去下洗手间。酒过三巡，苏雯优雅地起身离席。
程微意注意到李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像是某种信号。一分钟后，她借口补妆也跟了出去。
女洗手间里，苏雯正对着镜子补口红。看到程微意进来，她笑容不变：你哥真护着你。
嗯，从小就这样。程微意假装洗手，实则通过镜子观察苏雯的动作。
苏雯从手包里取出粉饼，动作自然地调转方向，露出底部的一个微小装置——是信号发射器！
有时候家人太关心反而是负担。苏雯意有所指地说，比如你父亲，明明位高权重，却连女儿的恋爱都要干涉。
程微意心头一凛。这是在试探她父亲是否知情？她装作没听懂：我爸才不管这些呢，倒是我妈...
苏雯笑了笑，没再接话，补完妆就离开了。程微意迅速检查了洗手间，在最后一个隔间的马桶水箱后发现了一个粘着的黑色装置——窃听器还是炸弹？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沉。
回到包间，气氛更加诡异。程北辰和陆沉看似在友好交谈，实则每句话都暗藏机锋；李明不停地看表；赵锐和王昊的位置调换了，现在王昊紧挨着程北辰。
时间不早了，李明突然说，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急什么，程北辰喝干杯中酒，难得聚一次，再玩会儿。
就在这时，程微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陆沉发来的信息：「确认是窃听装置。拖延时间，技术组正在追踪信号。」
她抬头看向陆沉，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对了，程微意突然说，你们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大院后山那个秘密基地吗？
这个话题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怀旧情绪，聚会又延续了半小时。直到陆沉的手机亮了一下，他看了看，然后起身告辞：抱歉，客户催了。微意，要送你吗？
不用，我跟哥一起回去。程微意故意说，观察李明的反应。
果然，李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住了：那改天再聚！
散场时，程微意故意落在最后。经过李明座位时，她不小心碰掉了他的西装外套。弯腰去捡时，她迅速用胸针扫描了外套内袋——里面有个微型设备正在闪烁绿灯。
抱歉！她将外套还给李明，后者笑容僵硬：没事。
走出饭店，程北辰拉着她上了赵锐的车：送你回家。
车子驶离锦江饭店，程微意终于松了口气。但她的任务还没结束——胸针和耳钉记录的所有数据需要尽快分析，而那个假扮严锋的可能还在城里活动。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弄清楚，哥哥程北辰到底站在哪一边？而陆沉，又隐瞒了多少真相？
夜色渐深，车窗外的霓虹灯模糊成一片彩色的光晕。程微意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这场寒假，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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