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天色微熹时,荀纬与石汉子已悄然离开脚店,融入襄阳城清晨的薄雾中。两人皆作寻常力夫打扮,衣衫破旧,脸上刻意抹了灰泥,混在早起谋生的人流里,毫不起眼。他们提前来到锦绣阁所在的街市,在对街一处早点摊子坐下,要了两碗稀粥,几个炊饼,看似埋头用饭,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死锦绣阁的后门。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街面上逐渐热闹起来,车马粼粼,人声鼎沸。锦绣阁的伙计卸下门板,开始一天的营生,后门处也有车辆进出,搬运货物,一切如常。
荀纬的心悬在嗓子眼,既怕那取件人不来,又怕来的阵仗太大,无从下手。石汉子则显得沉稳许多,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但按在桌下的手,始终紧握着藏在腰间的短刀刀柄。
约莫午时初刻,一辆看似普通、但车厢密闭、拉车骡马格外神骏的青篷马车,缓缓停在了锦绣阁后门不远处。驾车的是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汉子。马车停稳后,并未立刻有人下车,似乎在等待什么。
荀纬与石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精神一振。目标出现了!
又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锦绣阁后门打开,二掌柜钱贵亲自陪着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管家模样、神色精干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那灰衫人手中并无他物,只是看似随意地与钱贵低声交谈着。
“注意看他的手。”荀纬压低声音提醒石汉子。他记得昨日蒯府管家提及的“对牌”。
果然,在走到马车旁时,那灰衫人看似不经意地抬手拂了拂衣袖,袖口翻动间,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色泽暗沉、似乎是铁木所制的令牌一闪而过。虽然距离不近,看不太清细节,但那独特的形状和材质,绝非寻常物件!
钱贵见状,脸上堆满笑容,连连点头,随即转身回店。片刻后,他亲自捧着一个用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尺见方的扁平木匣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灰衫人。灰衫人接过木匣,并未查看,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登上了马车。
“青麟笺!”荀纬心中默念。那木匣大小、形状,正适合存放请柬!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街道向东驶去。
“跟上!”荀纬丢下几个铜钱,与石汉子起身,混入人流,不紧不慢地辍在马车后方。
跟踪是门技术活,尤其是在这繁华的街市上。太快易暴露,太慢易跟丢。荀纬与石汉子分工合作,石汉子眼力好,负责紧盯马车,荀纬则凭借敏捷,时而超前,时而落后,利用街边店铺、行人车马作为掩护,不断变换位置和角度,避免引起对方警觉。
马车穿街过巷,行驶得并不快,似乎并不急于赶路。它并未驶向城东的权贵区,反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相对僻静、但店铺门面都颇为雅致的街道上,一家名为“墨韵斋”的书画铺子前。
灰衫人捧着木匣下了车,径直走入店内。驾车汉子则留在车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荀纬和石汉子在街角一处卖文房四宝的摊子前假装挑选,暗中留意。这“墨韵斋”看起来是一家正经买卖,顾客不多,氛围清幽。难道这里就是交接点?还是只是一个中转站?
约莫过了一刻钟,灰衫人空着手走了出来,登上马车。马车再次启动,这次却是向着来时的方向,似乎要返回。
木匣留在了墨韵斋!荀纬心念电转。是了,如此重要的东西,不可能由一人直接送达终点,必然有中转环节以策安全。“墨韵斋”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环节!
是继续跟踪马车,还是盯着墨韵斋?跟踪马车风险更大,且对方可能只是返回蒯府复命,意义不大。而墨韵斋留下了木匣,下一步必然有人来取!守在这里,或许能见到更关键的人物!
“石大哥,你继续跟一段马车,看其最终去向,但务必小心,切勿强跟,确认大致方向即可,然后回来在此汇合。”荀纬迅速做出决断,“我留在这里,盯着这铺子。”
石汉子略一迟疑,担心荀纬独处危险,但见荀纬眼神坚定,便点头道:“先生小心,某去去就回!”说罢,快步融入人群,远远辍着马车而去。
荀纬则走进墨韵斋斜对面的一家茶楼,上了二楼,选了个临窗的雅座,要了一壶清茶,几样点心,看似悠闲品茗,目光却透过窗格,牢牢锁住墨韵斋的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墨韵斋内并无异常,偶尔有客人进出,皆是文人墨客模样。荀纬心中焦急,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担心木匣已被秘密转移,或者取件人早已在店内等候。
就在一壶茶快要见底时,一辆装饰简朴、但拉车骏马异常神骏的黑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墨韵斋门口。驾车的是个精悍的年轻人。车停稳后,并未立刻下人,而是等了片刻,似乎是在确认安全。
随后,车帘掀起,一个身着月白色深衣、头戴帷帽、身形清瘦的身影走下马车。虽看不清面容,但其步履从容,气度不凡,一望便知非寻常百姓。那人并未进入墨韵斋正门,而是转向旁边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
荀纬心中一动,那条小巷似乎是通往墨韵斋的后门!他立刻丢下茶钱,快步下楼,绕到茶楼后巷,想从另一个角度观察。
他刚拐进后巷,便见那月白深衣的身影正站在墨韵斋的后门外,轻轻叩门。门应声而开,墨韵斋的老板亲自迎出,手中捧着的,正是那个锦缎包裹的木匣!老板神态恭敬,将木匣递给那月白深衣人,两人低语了几句,由于距离较远,听不真切。
月白深衣人接过木匣,并未停留,转身便向巷口马车走去。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阵微风拂过,稍稍掀起了帷帽的前帘,露出了小半张脸和下颌的线条!
虽然只是一瞥,且隔着一段距离,但荀纬的瞳孔却骤然收缩!那张脸的侧面轮廓,尤其是那略显单薄却紧抿的嘴唇,以及下颌处一道极淡的旧疤,竟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绝对在哪里见过!是在许都?在尚书台?还是在某次宴会上?电光石火间,他无法立刻将这张脸与名字对应起来,但那种属于高级官僚或世家子弟特有的、混合着矜持与精明的气质,却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此人身份绝不简单!很可能是“颖考”网络在荆州的高层人物,甚至是与蒯良直接对接的关键角色!
月白深衣人迅速登上马车,车帘垂下,马车立刻启动,向着城北方向疾驰而去。
荀纬强压住立刻跟踪的冲动。对方马车精良,速度极快,在闹市跟踪极易暴露。而且,石汉子还未回来。他记下了马车离去的方向,以及车厢侧面一个不甚起眼的、形似竹节的暗记。
他退回茶楼附近,心中波澜起伏。虽然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但发现了“墨韵斋”这个中转站,更重要的是,见到了一个极可能是核心成员的神秘人物!这条线,远比想象中更深!
不多时,石汉子匆匆返回,低声道:“马车回了蒯府侧门,那人进去了。某未敢久留。”
荀纬将方才所见快速说了一遍,特别是那月白深衣人的侧脸特征和马车暗记。
石汉子听后,眉头紧锁:“月白深衣,帷帽遮面,气质不凡……某在荆州多年,似未听闻有这号人物。要么是外来者,要么……是某位极少露面的大人物。先生确定见过他?”
“虽记不起名字,但一定见过!”荀纬语气肯定,“而且是在许都的场合!此人必是北来者,且身份显赫!”
线索在此交汇!蒯府文会、特殊请柬(青麟笺)、北来神秘人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蒯良正在通过这次文会,与来自北方“颖考” network 的重要人物进行秘密接触!其目的,很可能与即将爆发的曹袁大战,以及荆州未来的站队息息相关!
“我们必须知道文会上会发生什么!”荀纬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必须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
“可是,文会戒备森严,我们如何能进去?”石汉子为难地道。
荀纬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条安静的小巷,投向“墨韵斋”的后门。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或许……我们进不去蒯府,”他缓缓道,声音低沉却带着决绝,“但我们可以从‘墨韵斋’这里,想想办法。”
风险巨大,但回报可能更高。为了揭开谜底,为了荀彧的冤屈,也为了自身的安危,他必须再次兵行险着。襄阳的这盘棋,他已落子,便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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