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义庄的阴影和遭遇“锁匠”组织的插曲,让前往黑水古城的路途蒙上了更浓重的疑云和紧迫感。三人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凭借着苏翎对星图坐标的解读和那份残图的指引,在荒凉的戈壁与雅丹地貌间艰难穿行。
风沙越来越大,能见度急剧降低,天地间一片昏黄。太阳变成一个模糊的、惨白的光晕,悬在沙尘弥漫的天空中,有气无力。
“妈的……这鬼天气……再找不到地方避一避,咱们都得被活埋了!”王铁柱用围巾死死捂着口鼻,声音闷哑,眼睛被风沙吹得通红。
苏翎不断调整着方向,但肆虐的风沙严重干扰了她的判断,卫星定位仪早已彻底失灵。林九川胸口的那口箱子,偶尔传来的温热也变得断断续续,难以捉摸。
就在他们几乎要迷失方向时,风沙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极其低矮、歪斜的轮廓,像是一座被遗忘在戈壁深处的土坯房子。
走近了才看清,那确实是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土屋,低矮得几乎要陷进沙地里,墙壁是用夯土和碎石垒砌,早已被风沙侵蚀得不成样子。屋顶盖着发黑的茅草和破旧兽皮,一副随时都会坍塌的模样。唯一显得不同的,是门口挂着一串用兽骨和干枯黑豆穿成的风铃,在狂风中相互撞击,发出零落而沉闷的嗒嗒声,非但不悦耳,反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在这鸟不拉屎的绝地,怎么会有人家?
“有……有人吗?”王铁柱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立刻被风吹散。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一条缝。一张干枯瘦削、布满深深皱纹的脸探了出来。那是一个极其苍老的老人,眼皮耷拉着,几乎看不到眼睛,只有两道深邃的阴影。他的皮肤黝黑粗糙,如同千年的老树皮。
老人的目光缓慢地扫过三人,在那口被林九川抱着的箱子上略微停顿了一瞬,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沙暴要持续到后半夜……进来避避吧。”
他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屋内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用动物油脂点燃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不定,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类似檀香又混合着某种草药和陈旧灰尘的味道,有些呛人。
地方狭小,除了一个土炕、一个破旧的木柜和一张歪腿的小桌,几乎别无他物。墙上挂着一些早已风干看不出原貌的草药和兽骨,还有一些用朱砂画在褪色黄纸上的符箓,图案古奥扭曲。
老人佝偻着身子,默默地给三人倒了三碗浑浊的、冒着热气的茶水,茶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苦涩味。
“喝了吧,驱驱寒煞。”老人将碗推过来,手指干枯得像鹰爪。
王铁柱看着那浑浊的茶水,有些犹豫。苏翎却端起碗,闻了闻,然后一饮而尽。林九川见状,也忍着那古怪的气味喝了下去,一股暖流伴随着强烈的苦涩从喉咙滑入胃中,确实驱散了一些体内的寒意。
老人看着他们喝完,耷拉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目光再次掠过林九川抱着的箱子,缓缓道:“你们……要去‘那个地方’?”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三人心中同时一凛。
苏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老人家,您知道‘那个地方’?”
老人沉默了片刻,油灯的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知道……也不知道。活着的人,知道的都不全。只有死了……或许才看得清全貌。”
他的话带着一种不祥的隐喻,让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外面的风沙声如同鬼哭狼嚎,疯狂撞击着这间摇摇欲坠的土屋,仿佛要将它彻底撕碎。
老人侧耳听了听风声,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古老的、仿佛吟诵般的韵律:“……时辰快到了……”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那个破旧的木柜前,摸索了半晌,取出一个小布包。布包是黑色的,已经洗得发白,边缘磨损得厉害。
他走回来,将布包放在桌上,缓缓打开。
里面是三枚铜钱。
不是常见的圆形方孔铜钱,而是形状更为古老、边缘不甚规整的青铜币,上面铸刻着模糊的、从未见过的奇异鸟兽纹路,币身覆盖着厚厚的、暗绿色的铜锈,透着一股无比久远的气息。
“拿着吧。”老人将三枚铜钱分别推到三人面前,“今夜……‘它们’会过路。这东西,或许能帮你们挡一挡煞气……或许不能。”
“‘它们’?”王铁柱的声音有些发颤,“老人家……‘它们’是什么?”
老人抬起耷拉的眼皮,那深邃的眼窝里似乎闪过一点微弱的光,他的声音飘忽得如同窗外的风沙:
“……阴兵借道,生人回避。”
“冲撞了……就永远留下来……充军了。”
话音落下,屋外猛地传来一声极其凄厉尖锐的风啸!仿佛有无数兵马在风中呐喊、嘶吼!
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熄灭!
老人的脸色在明灭的光线下,显得无比诡异和凝重。
他将那三枚冰冷的、带着铜锈味的古老铜钱,硬塞进三人手里。
“握紧了。”
“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千万别出声。”
“更别……回头看。”
老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谶言,混合着屋外鬼哭狼嚎般的风沙声,狠狠砸在三人心头。阴兵借道?这荒诞不经的传说,此刻从这神秘老人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王铁柱手一抖,那枚冰冷的古铜钱差点脱手,他慌忙死死攥住,胖脸上血色尽失。苏翎眼神锐利如刀,飞快地将铜钱扣入掌心,另一只手无声地按住了腰后的奇形钺。林九川只觉得那铜钱入手刺骨冰寒,上面的锈迹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将其紧紧握住。
屋外,风的咆哮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不再是单纯的风沙嘶鸣,而是夹杂进了某种……难以形容的、规律性的、如同无数沉重脚步踏在沙地上的闷响!
咚……咚……咚……
沉闷,整齐,带着金属摩擦的细微杂音,由远及近,仿佛一支无形的军队正在穿越狂风飞沙,朝着这座小小的土屋逼近!
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拉长、变绿,将墙壁上那些扭曲的符箓投影放大、晃动,如同群魔乱舞。屋内的光线明灭不定,那浓郁的檀香草药味似乎也变得诡异起来。
老人早已重新坐回土炕的阴影里,耷拉着眼皮,如同入定,对屋外的异响充耳不闻。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沉重得让人的心脏都不由自主地跟着那节奏狂跳!仿佛就在屋外,甚至……就在耳边!
林九川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穿透了厚厚的土墙,弥漫进来,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那不是温度降低的冷,而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带着死亡和绝望意味的冰寒!
握在手中的那枚古铜钱,突然变得滚烫!
不是温暖,而是一种灼烧般的刺痛!仿佛正在拼命抵抗着那侵入的阴寒煞气!
王铁柱闷哼一声,显然也感受到了铜钱的异常,他死死咬着牙,胖脸上肌肉扭曲,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背。
苏翎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神死死盯着那扇不断震动、仿佛随时会被外面无形力量推开的破木门。她手中的铜钱同样滚烫,另一只手的指节因紧握钺柄而发白。
呜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暴虐和杀戮意志的嘶吼,猛地压过了风声和脚步声,震得整个土屋都在簌簌发抖!
紧接着,是更多、更杂乱、更令人心悸的怪吼和咆哮!仿佛有一支来自地狱的军队正在外面经过,刀剑碰撞,铠甲摩擦,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和疯狂的呐喊!
各种难以形容的、扭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冲击人心智的恐怖音浪!
“别看……”阴影里,老人沙哑的声音如同游丝般传来,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守住心神……握紧铜钱……”
林九川死死闭着眼睛,但那恐怖的声音无孔不入,疯狂地钻进他的大脑!他仿佛能看到屋外风沙中,无数模糊扭曲、穿着残破古代盔甲的影子,正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无声地嘶吼着,向前推进!一些影子甚至拖着残肢断臂,一些根本没有头颅!
手中的铜钱越来越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那股灼热顺着手臂一路蔓延,与他胸口那口箱子偶尔散发的微弱温热猛地碰撞在一起!
嗡!
林九川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回头看!一定要回头看!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叫他!
他的脖颈开始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想要转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旁边的王铁柱突然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只见胖子双眼翻白,身体剧烈地颤抖,握着铜钱的手青筋暴起,另一只手却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缓缓地、僵硬地……想要抬起来,指向门外!他的嘴巴无声地张合,似乎在极度惊恐地嘶喊着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几乎同时,苏翎也闷哼一声,她的身体微微晃动,持钺的手颤抖着,似乎正在与一股巨大的、想要将她强行扭转身形的力量抗衡!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
那诡异的、诱惑人回头的力量骤然增强!
林九川的理智在疯狂预警,但身体却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脖颈转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眼角的余光已经能瞥见身后那扇破木门缝隙间……似乎有无数影影绰绰的、冰冷的白色眼睛正在向内窥视!
就在他即将彻底转过头去的瞬间!
掌心那枚滚烫的古铜钱猛地爆出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的暖意!这股暖流如同尖针,狠狠刺入他的掌心,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股腥甜味在口中弥漫,借助这剧痛,他强行定住了几乎要扭断的脖颈,死死闭上了眼睛,将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对抗那股恐怖的诱惑力!
咚!咚!咚!咚!
外面的脚步声和嘶吼声达到了顶点!仿佛千军万马正踏着土屋的屋顶和墙壁经过!整个小屋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剧烈摇晃,随时可能散架!
墙壁上,那些朱砂符箓的光芒明灭到了极致,仿佛也在拼命抵抗!
这恐怖的喧嚣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脚步声和嘶吼声开始逐渐远去,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彻底被风沙的呼啸声所淹没。
屋外,只剩下狂风依旧在肆虐。
油灯那惨绿的火苗缓缓恢复了正常的昏黄颜色,虽然依旧摇曳,却不再诡异。
屋内那彻骨的阴寒煞气,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掌心中,那枚古铜钱恢复了冰冷的触感,仿佛刚才的滚烫只是幻觉。
林九川全身虚脱般地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王铁柱直接瘫倒在地,翻着白眼,嗬嗬地抽气,像是离水的鱼。苏翎也松开了紧握的钺,靠在墙壁上,胸口微微起伏,脸色苍白。
土炕阴影里,老人缓缓抬起头,深陷的眼窝看向三人,沙哑道:“……过去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天光微亮时,风沙终于渐渐平息。
老人将三人送到门口,外面的戈壁一片狼藉,覆盖着厚厚的沙尘,却再也看不到任何异常的痕迹。
临走前,老人那浑浊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林九川怀中的箱子上,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路还长……煞气……不止这一种……”
他佝偻着身子,缓缓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将所有的秘密重新锁回那片昏暗之中。
三人站在初升的、苍白无力的阳光下,看着身后那座几乎要被黄沙彻底掩埋的孤寂土屋,恍如隔世。
掌心里,那枚救了他一命的古铜钱冰冷而沉甸甸。
阴兵借道……煞气侵袭……
前方的“黑水古城”和“祭井”,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林九川握紧了铜钱,抬头望向那片死亡沙漠的深处。
风沙依旧,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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