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关于“形式化验证”的报告，如同石沉大海。顾衍之没有给予任何评价，没有赞许，也没有挑剔。接下来的几天，他对待苏晚的态度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和苛刻，仿佛会议室里那默契的眼神交流和那句低语从未发生过。
然而，苏晚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安妮交给她的工作，开始涉及更核心的领域，例如部分非核心但极其关键的供应商评估资料，以及一些需要高度保密的前沿技术研讨会纪要。技术部的王经理在与她沟通时，语气中多了一份对专业人士的尊重，偶尔甚至会就一些技术难点征询她的看法。
这种变化无声无息，却让苏晚更加警惕。顾衍之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垂钓者，在抛下香饵之后，正耐心地观察着鱼儿的反应。那份报告是饵，而她现在获得的有限“信任”，则是鱼线正在缓缓收紧的信号。
她必须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周五下午，安妮通知她：“苏助理，今晚七点，公司在半岛酒店宴会厅举办与‘黑森精密’合作意向书的签署酒会，顾总点名让你陪同参加，负责技术细节的备询。请准备一下，着装要求是商务晚礼服。”
酒会？陪同顾衍之？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这意味着她要和他一起，出现在镁光灯下，出现在所有星烁员工和合作伙伴面前。在“美色上位”的流言尚未平息之时，这无异于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但她没有拒绝的资格。“好的，安妮姐，我明白了。”
傍晚，苏晚换上了一身简洁的黑色吊带长裙，款式低调却不失优雅，配以小巧的珍珠耳钉，将专业与得体平衡得恰到好处。当她出现在宴会厅入口时，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她本就容貌出众，稍作打扮，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依然十分亮眼。
顾衍之已经到了，被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围在中央。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气质冷峻，正用流利的德语与穆勒博士等人交谈着，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控者的气场。他看到苏晚，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表示，便又转向了交谈对象。
苏晚识趣地没有上前，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默默观察着会场，在脑中复习着可能被问及的技术要点。
酒会气氛热烈。意向书的签署十分顺利，预示着数十亿欧元合作的开启，星烁上下都洋溢着一种成功的喜悦。顾衍之作为主角，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不断有人上前敬酒、攀谈。
然而，在这片和谐之下，暗流依旧涌动。
当苏晚正准备去取一杯果汁时，一个略带轻浮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这位就是顾总新来的特别助理，苏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苏晚转身，看到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男人，手里端着酒杯，眼神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着。她认出这是公司某个重要投资方代表的儿子，也在星烁挂了个闲职，风评不佳。
“你好。”苏晚礼貌而疏离地点点头，准备离开。
那男人却侧身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脸上堆着自以为迷人的笑容：“苏小姐别急着走嘛。早就听说苏小姐能力出众，深得顾总器重，今天难得有机会，一定要敬你一杯。”他说着，就将手里的酒杯往苏晚手里塞，动作带着强硬的意味。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苏晚蹙眉，不想在这种场合引起冲突，但更不愿接受这种纠缠。她正要婉拒，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
“是啊，苏助理可是顾总眼前的‘红人’，连深夜的宵夜都是顾总亲自关照的呢。王少，你这杯酒，苏助理怕是看不上呢。”
说话的是行政部的一个副总监，一向与安妮不太对付，此刻话里的酸意和暗示几乎溢于言表。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几声低低的窃笑。
“美色上位”的流言，在这公开场合，以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被赤裸裸地掀开了一角。苏晚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头顶。那王少听了这话，眼神更加放肆，笑道：“哦？还有这事？那更该好好认识一下了！苏助理，给个面子？”
进退两难。接受这杯酒，等于默认了那些污糟的猜测；强硬拒绝，则可能得罪投资方代表，给顾衍之惹麻烦。
就在苏晚指尖发凉，思考着如何破局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经理，李总监，看来你们很闲？”
顾衍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色平静，眼神却冷得像冰。他甚至没有看苏晚一眼，目光直接落在那个王少和行政副总监身上。
那两人脸色瞬间一变，尤其是王少，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结结巴巴地说：“顾、顾总，我们就是和苏助理开个玩笑……”
“玩笑？”顾衍之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星烁与黑森的合作酒会，是用来开玩笑的场合吗？王经理，令尊知道你在代表他进行这样的‘社交’吗？”
王少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顾衍之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那位李总监，声音更冷了几分：“李总监，看来行政部的工作量还不饱和，让你有精力关心总裁办的宵夜安排？下周一的部门效率提升方案，我希望看到你的具体思路。”
李总监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顾衍之这才仿佛刚看到苏晚，语气公事公办：“苏助理，穆勒博士有几个技术细节想了解一下，你跟我过来。”
“是，顾总。”苏晚低声道，跟在他身后，穿过人群，走向穆勒博士所在的方向。
所过之处，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清晰地接收到了一个信号：这位新来的苏助理，是顾衍之亲自维护的人。无论私下有多少流言，在公开场合，质疑她，就是质疑顾衍之本人。
顾衍之没有对苏晚说一句安慰的话，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但这场干净利落的解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他用自己的权威，强行压下了那些恶意，同时也将她更紧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苏晚跟在他挺拔的背影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摆脱了难堪，却似乎陷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顾衍之此举，是出于对下属的维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宣告主权？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这场真假难辨的游戏中，她越陷越深了。而酒会柔和的灯光下，顾衍之那冷硬的侧脸，在那一刻，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纯粹是冰冷和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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