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的投效,如同在曹操精心布局的棋盘上,落下了一颗充满变数却又极具诱惑力的棋子。他带着曹操的手令和一批火油箭矢,如同水滴融入江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淮南错综复杂的水网之中。没有人知道他会从哪里出现,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与此同时,张辽率领的一万五千精兵,正经历着建军以来最为艰苦的隐秘行军。他们放弃了所有笨重的辎重,只携带十日的干粮和必要的武器装备,穿行在六安以西、庐江以北的崇山峻岭与沼泽林地之间。
时值深秋,山间晨雾弥漫,夜晚寒气刺骨。道路?这里根本没有道路,只有猎户和野兽踩出的、时断时续的小径。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战马不时陷入泥沼,需要众人合力拖拽。荆棘撕扯着衣甲,露水浸透了征袍,更有毒虫蛇蚁不时袭扰。
张辽以身作则,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卸下了标志性的甲胄,换上了普通校尉的皮甲,手持长刀,亲自探路,遇水搭设简易浮桥,逢山开辟狭窄通道。他的沉稳与坚毅,如同定海神针,感染着每一名士卒。尽管疲惫不堪,脚底磨出血泡,但整个队伍依旧保持着严格的静默和高昂的士气,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着决定整个东路军乃至南征大局的关键使命。
“将军,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濡须水上游,沿河而下,距离历阳就不远了。”向导指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岭,低声禀报。
张辽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露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地形。山势险峻,林木葱茏,正是隐蔽行军的绝佳场所,但也预示着更大的艰难。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务必在明日日落前,抵达历阳外围!”张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时间,是他们最宝贵的武器,也是最大的敌人。他们必须在庐江方向的佯攻彻底吸引敌人注意力,以及甘宁可能造成的混乱扩散之前,完成对历阳的致命一击!
就在张辽部于山岭间艰难跋涉之时,庐江郡治舒县城内,守将张勋和桥蕤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乐进指挥的两万佯攻部队,将“声东”的戏码演得淋漓尽致。他们不仅每日在城下鼓噪挑战,挖掘壕沟,建造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还不分昼夜地派出小股部队轮番袭扰,让守军精神时刻处于紧绷状态。
“报——!将军,北军又在东门增兵,似乎要打造更多浮桥强渡护城河!”
“报——!西门发现敌军斥候小队,已被我军驱散!”
“报——!北军营地炊烟数量增多,似乎在准备大规模进攻!”
一连串真真假假的情报雪片般飞来,让本就能力平平的张勋焦头烂额。他不断调派兵力,四处堵漏,城墙上的守军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曹操老贼,究竟意欲何为?”张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问向一旁的桥蕤。
桥蕤眉头紧锁:“观其态势,确是想全力攻我庐江。只是……曹操用兵向来诡诈,如此大张旗鼓,反倒让人心生疑虑。”
“疑虑?有何疑虑?”张勋不耐道,“北军主力尽在此处,难道还能飞了不成?只要我等守住舒县,依托巢湖水域,待袁尚公子稳定江陵,或江东孙将军派来援军,必可破敌!”
话虽如此,但一丝不安的阴影,始终萦绕在桥蕤心头。他总觉得,曹操的攻势虽然猛烈,却少了几分真正决战的血性与狠厉,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
然而,很快,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阵脚,也似乎印证了曹操“全力攻庐”的决心。
这一夜,月黑风高,淮河下游,靠近庐江北部水域。
十几条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快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行在漆黑的水面上。船上的水手动作矫健,对这片水域了如指掌,正是甘宁和他的锦帆旧部。
他们利用夜色掩护,绕过张勋军设立的水寨和哨卡,精准地找到了一处位于河湾、守卫相对松懈的漕运码头。码头上,停泊着数十艘满载粮秣的漕船,灯火通明,民夫和守军正在忙碌地装卸,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致命的威胁已经迫近。
甘宁屹立船头,望着远处码头的灯火,眼中闪烁着嗜血而兴奋的光芒。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低吼道:“儿郎们!让曹将军看看,我锦帆的手段!点火,放箭!”
刹那间,无数支蘸满了火油的箭矢,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夜空,如同流星火雨般落入漕船和码头栈桥!
“轰——!”“噼里啪啦——”
干燥的粮包、木质船身和栈桥遇火即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整个码头瞬间陷入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将淮河水面映照得如同白昼!
“走水了!敌袭!敌袭!”守军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民夫惊恐的哭喊声、船只燃烧爆裂声响成一片。
甘宁并未恋战,一击得手,立刻下令撤退。快船如同来时一样,迅速隐没在黑暗的河道中,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火海和混乱。
“下一处!”甘宁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冷酷而高效。
接下来的数日,淮河乃至巢湖连接庐江的水道上,接连发生了数起类似的袭击事件。甘宁充分发挥了他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水贼本色,时而焚烧粮船,时而袭击小型巡逻船队,时而破坏漕运设施。他从不与敌军大队人马纠缠,专挑薄弱环节下手,一击即走,将游击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消息传回庐江,张勋勃然大怒,又惊又惧。
“甘宁!是甘宁那个叛贼!”张勋气得砸碎了案几上的茶杯,“他竟敢投靠曹操,断我粮道!真是罪该万死!”
粮草被焚,补给线受到严重威胁,这比城下乐进的佯攻更让张勋感到恐慌。没有粮食,再坚固的城池也守不住!他不得不分出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去加强水路巡逻,清剿甘宁,保护剩下的粮道。如此一来,庐江守军的注意力被进一步吸引和分散,对于西面可能出现的威胁,更是无暇顾及。
桥蕤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甘宁的袭击虽然造成损失,但规模不大,更像是一种骚扰和牵制。曹操派甘宁做这种事,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扰乱军心,配合城下的攻势吗?还是……另有图谋?
他再次将自己的担忧向张勋提出,建议向西面、南面多派斥候,警惕曹操的真正主攻方向。
但此刻的张勋,已被乐进的佯攻和甘宁的袭扰搞得焦头烂额,根本听不进桥蕤的建议,反而斥责他扰乱军心:“桥将军!北军主力就在城下,甘宁叛贼在淮河捣乱,曹操不用主力攻城,还能飞到哪里去?莫非他还能绕过我庐江,去攻打历阳不成?历阳有何价值?休要再胡言乱语,稳固城防,清剿甘宁才是正事!”
桥蕤见张勋如此,只能暗自叹息,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
而就在张勋忙于应付眼前的“危机”时,张辽的大军,已经如同潜行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历阳以北二十里外的山林中。
站在一处高坡上,张辽远远眺望着历阳城的轮廓。那是一座不算雄伟,但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的城池,城墙依山傍水而建,控制着通往长江的濡须水口,对岸隐约可见江东要塞牛渚的灯火。
由于庐江方向的巨大动静和甘宁造成的混乱,历阳的守军显然警惕性不高,城头巡逻的士兵身影稀疏,城外的营寨也显得颇为松懈。
张辽深吸一口气,连续多日跋涉的疲惫瞬间被昂扬的战意所取代。他回身,目光扫过身后虽然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的将士们。
“儿郎们!”张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在寂静的山林中清晰可闻,“我等披荆斩棘,隐秘行军数百里,所为者何?”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历阳城!
“就在眼前!破此城,控此津,则大江天堑,为我军敞开!主公霸业,在此一举!随我——”
张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攻破历阳,生擒敌酋!”
“杀!”
一万五千蓄势已久的猛虎,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疏于防备的历阳城,发起了石破天惊的突击!
曹操声东击西之策,最关键的一环,终于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而此刻,庐江的张勋,还沉浸在与乐进、甘宁的“缠斗”之中,对即将到来的致命一击,浑然未觉。
(第三百五十二章 孟德用兵·声东击西(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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