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冰冷彻骨。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冰海之底,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被巨大的水压碾回更深的混沌。只有那深入骨髓的痛楚,是唯一恒定的坐标——腰腹间撕裂般的幻痛,左腹骨裂处真实的钝痛,还有胸腔里那颗被屈辱和恨火反复灼烧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灭顶的煎熬。
“……呃……”破碎的呻吟从干裂渗血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濒死的虫鸣。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楚明昭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视线模糊,如同蒙着厚厚的血翳。篝火的光晕在视野里跳跃、扭曲,化成一团团晕染开的光斑。浓重的血腥味、草药苦涩的气息、皮袄毡毯的霉味和汗臭,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地狱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上。
意识如同破碎的琉璃,艰难地拼凑着昏迷前的碎片——那卷被抛落在肮脏毡毯上的、刺眼的月白色裹胸布!萧凛那双透过青铜面具、冰冷洞悉一切的深眸!还有那句如同淬毒冰针扎入灵魂深处的“比束带舒服”!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滚烫的岩浆,再次从心底最深处轰然喷发!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痉挛!喉咙里涌上更浓烈的腥甜,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行咽了回去,只留下一股铁锈般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牵扯着左腹的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警告!宿主精神剧烈波动!生理指标异常!】
【核心受损区域:精神创伤(重度),脏器应激损伤(中度),骨骼损伤(左腹肋骨骨裂)。】
【精神力恢复:5\/10(缓慢)。系统基础功能部分重启……生命体征维持中……】
脑海中,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杂音,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断断续续地响起。山河社稷图的虚影在混沌的意识深处艰难地凝聚,却如同蒙尘的铜镜,模糊不清,只能勉强感知到自身糟糕的状态和周围狭小土屋的环境轮廓。
楚明昭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越过篝火黯淡的光晕。刘猛依旧靠墙坐着,抱着那杆破枪,头垂得很低,发出粗重的鼾声,显然疲惫到了极点。老葛头蜷缩在另一堆草上,守着药罐,也沉沉睡去,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沉重的疲惫。其他戍卒横七竖八地躺着,死寂中只有压抑的呼吸和偶尔的呻吟。无人注意到角落里她短暂的清醒和剧烈的痛苦挣扎。
那卷月白色的、柔软的布,依旧静静地躺在离她脚边不远、沾染着灰尘、草屑和她之前喷溅出的暗红血点的破旧毡毯上。在昏暗摇曳的火光下,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无声却致命的羞辱和嘲讽。它无声地宣告着: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伪装,在那个男人眼中,不过是一场拙劣的、随时可以被戳穿的戏码!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要在她最脆弱、最不堪的时候,用这种方式来凌迟她的尊严?前世刑场上的冰冷刀锋,今生校场上的审视试探,烽燧堡血战后的避子汤,还有此刻这卷裹胸布……萧凛!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验证你的猜想?欣赏我的狼狈?还是……用这种方式,彻底碾碎那个曾对你付出一切、却被你亲手斩杀的楚明昭?!
恨意如同剧毒的藤蔓,疯狂地缠绕、收紧,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早已崩裂的伤口,带来尖锐的痛感,却丝毫无法抵消那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看穿和羞辱的冰冷绝望。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毫无征兆地自楚明昭的锁骨下方传来!
不是心跳,不是血流,更像是……某种深埋于血肉骨髓之中的东西,被外界的刺激——那强烈的屈辱、冰冷的恨意、濒临崩溃的精神——猛地惊醒,发出了无声的共鸣!
那震颤的源头,正是她左侧锁骨下方,那道寸许长、形如猛虎獠牙的朱砂色胎记!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波动!来源:宿主本体!坐标:左锁骨下三寸!】
【能量特征分析……匹配数据库……匹配失败!】
【能量反应急速攀升!威胁等级:未知!】
脑海中,系统的警报声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和急促!那模糊的山河社稷图虚影剧烈地波动起来,试图锁定那异常的能量源!
楚明昭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恨意和屈辱在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自身的异变打断!她下意识地抬手,冰凉颤抖的指尖抚向锁骨下方那处隐秘的肌肤。
指尖触碰到胎记的瞬间——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烧灵魂般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那小小的胎记处轰然爆发!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在体内喷发!那痛感并非物理上的灼热,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带着古老威严和冰冷金属质感的剧烈共鸣!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正狠狠按在她的骨头上,烙印着某个沉睡已久的印记!
“呃啊——!”楚明昭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打,猛地弓起!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内衫!眼前彻底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光芒淹没!
【警告!警告!未知能量冲击宿主核心意识!】
【能量频率解析中……特征锁定:高频震荡,金属共鸣属性!与‘山河社稷图’核心频率产生……共鸣?!】
【紧急!尝试建立能量连接通道!强制引导!】
【连接建立!能量导入……1%…5%…10%……】
剧烈的痛苦中,楚明昭那被恨火和屈辱填满的混沌意识,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霸道而古老的能量洪流强行劈开!一幅破碎而模糊的画面,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墨迹,骤然在她猩红的视野中晕染开来!
不是今世的烽燧堡!不是前世的刑场!
而是一片……被无边黄沙掩埋的、巨大而阴森的……地下陵墓!
巨大的、雕刻着狰狞兽首的石门紧紧闭合,门上布满了古老而繁复的纹路,在画面中闪烁着微弱的、冰冷的青铜光泽!石门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残缺的图案清晰可见——那赫然是半枚造型古朴、獠牙毕露的……青铜虎符!
就在这半枚虎符图案出现的瞬间——
楚明昭锁骨下那道形如猛虎獠牙的朱砂胎记,如同被无形的火焰彻底点燃!灼烧般的剧痛攀升到了顶点!胎记本身仿佛活了过来,在皮下剧烈地搏动、扭曲!那朱砂的颜色瞬间变得无比鲜艳、滚烫!隐隐透出一种……金属般的、冰冷的青铜光泽!与她意识中看到的石门虎符图案,产生了跨越时空的、令人心悸的共鸣!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九幽地底、又仿佛来自远古时空的嗡鸣,直接在楚明昭的灵魂深处炸响!这嗡鸣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意识,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和沧桑!震得她意识海中的山河社稷图虚影疯狂闪烁,几乎要彻底崩解!
【检测到……皇室……血脉……共鸣!】
【‘山河社稷图’核心权限……强制激活……部分解锁!】
【警告!能量过载!强制中断连接!】
【‘战场预判’……‘静心凝神’……技能树……滋……数据流紊乱……】
系统的声音被那宏大的嗡鸣彻底淹没,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和惊骇!最终化作一片刺耳的电流杂音,再次归于沉寂!强行建立的连接被那股过于庞大的古老能量粗暴地切断!
噗——!
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从楚明昭口中狂喷而出!这一次,鲜血的颜色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暗金!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砸回冰冷的草堆上,只剩下剧烈的、破碎的喘息。锁骨下的胎记依旧残留着灼人的滚烫和搏动感,但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和宏大的嗡鸣已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难以言喻的空寂与茫然。
皇室……血脉?
那扇巨大的、雕刻着半枚虎符的青铜石门……是什么地方?
萧凛……他抛下那卷裹胸布……仅仅是为了羞辱?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那青铜面具之后的目光,在她胎记上那一瞬间的停顿……
无数破碎的念头、冰冷的疑问、混杂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剧痛,如同乱麻般在楚明昭虚弱的意识中疯狂冲撞。视线模糊地扫过毡毯上那卷刺眼的月白色裹胸布,又落向自己沾满血污、正无意识抚在灼热胎记上的冰冷指尖。
烽燧堡的寒风依旧在豁口处呜咽。
土屋内,篝火噼啪。
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在剧痛与虚弱的间隙中,染血的、冰冷的眼眸深处,那滔天的恨意与屈辱之下,第一次,燃起了一丝比恨意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捉摸的……冰冷的探究与决绝。
漠北……古墓……
她必须去那里!必须弄清楚这胎记、这所谓的“皇室血脉”、还有那扇青铜石门背后的秘密!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也无论……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在暗中窥视着什么!
楚明昭沾着血污的指尖,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草垫,仿佛要抓住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灼痛了她灵魂的古老线索。风雪在堡外嘶吼,如同无数亡魂的指引,指向黄沙深处那未知的、散发着青铜光泽的巨大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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