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核心,磷光如诉,暗潮将涌。
幽蓝的光芒,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无声流淌在崩塌的穹洞中。烟尘在能量湮灭后的死寂里缓缓沉降,碎石滑落的细微声响,如同幽冥的低语。空气里残留着硫磺、血腥、金属锈蚀,以及一丝……玄棺寒气散尽后、更加纯粹的冰冷死寂。
玉台基座下,寒雾已彻底消散,只余下地面一层薄薄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霜。楚明昭残破的深蓝色军服被韩肃小心地合拢了些许,勉强遮住了那片泄露天机的月白内衬与刺眼的凤凰尾翎。但衣襟的裂口处,依旧能窥见染血的绷带和苍白肌肤下,那随着微弱呼吸而起伏的、属于女子的纤细轮廓。
韩肃半蹲在她身旁,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在幽蓝磷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染血的手指并未收回,依旧虚按在刚刚合拢的衣襟上,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传来的、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脉动——比之前寒雾缭绕时,更加清晰、更加……顽强。
他的目光,如同最沉重的铅块,死死钉在楚明昭苍白却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的脸庞上。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深处,翻涌着足以颠覆世界的惊涛骇浪:虎符胎记、前朝遗脉、女扮男装、凤凰刺绣……督帅的警告、玄棺的守护、那湮灭能量武器的神秘力量……所有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死死绞缠在一起,勒得他几乎窒息。
守护?如何守护?这秘密一旦带出地宫,便是足以焚毁整个北境军、甚至倾覆大胤朝堂的燎原之火!隐瞒?又如何隐瞒?这溶洞深处发生的一切,这女子身份,如何堵住在场所有士兵的耳目?更何况……督帅呢?督帅又知道多少?他刻下“大劫将至”时,是否已预见了今日?
沉重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韩肃的肩头。他紧握着腰刀刀柄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的金属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头的灼热与茫然。
就在这时——
地上昏迷的人,眼睫如同被惊动的蝶翼,剧烈地、挣扎般地颤动起来!每一次颤动,都牵动着韩肃紧绷的神经。喉咙深处,那声细微的呻吟之后,又溢出几声更加清晰的、带着痛楚与迷茫的呜咽。苍白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呼出带着血腥味的微弱气息。
她……真的要醒了!
韩肃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即将迎接审判的囚徒。他知道,当那双眼睛睁开时,所有的伪装都将彻底撕碎。他必须在她意识完全清醒前,做出决断!一个可能影响无数人生死的决断!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与深重的警告,再次狠狠扫过身后残存的掘子军士兵!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接触到这目光的士兵,心头如同被冰锥刺穿!方才副将无声的封口令和此刻这近乎实质的警告杀意,让他们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那昏迷的“楚参将”……不,那女子……她身上的秘密,是足以让他们所有人无声无息消失在这地宫深处的禁忌!军令如山,生死一念!
所有人猛地低下头,挺直脊背,将目光死死钉在自己染血的靴尖或手中的武器上,如同最忠诚的雕塑,不敢再向玉台基座方向瞥去一眼。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嗬……”一声更加清晰的抽气声响起。
楚明昭紧闭的眼睑,在经历了数次剧烈的挣扎后,终于……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商队毡房,冰封断魂,胡音破障。
毡房内,温度低得如同冰窖。浓重的草药气息被一股深入骨髓的、混合着血腥与金属锈蚀的冰冷死寂彻底覆盖。
萧凛的身体已不再抽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直。他仰躺在冰冷的羊毛毡上,脸色灰败如同陈旧的石膏,布满了蛛网状血丝的眼睛空洞地大睁着,瞳孔涣散,毫无焦点。嘴角溢出的淡蓝色血线已经凝固,如同两道冰封的泪痕。
最恐怖的是他的右臂!
自手掌至肩头,已经完全被一层厚实、坚硬、散发着幽蓝寒气的玄冰彻底覆盖!冰层并非透明,内部流淌着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纹路,隐隐与掌心那块被冰封其中的折翼玄鸟玉珏散发的暗红光芒呼应!冰层边缘,细微的“咔咔”冻结声依旧持续,仿佛有生命般,正极其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向着他的脖颈和胸膛蔓延!
那只被冰封的手臂,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如同被无形冰丝强行拉扯的姿势,僵硬地向上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对着毡房顶部的虚空。仿佛在隔空攫取着溶洞深处那已停止逸散的玄棺寒气,又似在进行着某种绝望而诡异的献祭仪式。
玉珏内部,那暗红如凝固血液的光芒,如同心脏般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覆盖萧凛右臂的玄冰更加凝实一分,也让那冰层内部流淌的暗红纹路更加清晰、妖异。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毁灭欲望的陌生意志,正通过这冰封的链接,源源不断地、蛮横地冲刷、侵蚀着萧凛脆弱的识海,试图将那残存的、属于“萧凛”的意识彻底冻结、碾碎、取代!
意识之海,早已化作一片冰封的炼狱。属于楚明昭的冰火冲突痛苦、属于他自己的悔恨与无力,都已被那无边的、带着毁灭意志的冰寒彻底淹没、冻结。只剩下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灵魂之火,在无尽的冰封黑暗深处,被那贪婪的玉珏意志疯狂撕扯、吞噬。
放弃吧……沉沦吧……融入这永恒的冰冷与力量……何必挣扎?何必痛苦?毁灭……才是归宿……
那蛊惑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冻结的灵魂深处回荡。
就在这点灵魂之火即将被彻底吞噬、熄灭的刹那——
一个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冰层与无尽的黑暗,如同遥远天际传来的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星光,轻轻触碰到了那即将冻结的意识核心。
“Ay dilberim, gul yuzlum…(我的爱人,玫瑰面容的…)”
声音轻柔、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希冀。是阿娜尔!她被玉珏震飞昏迷后,不知何时幽幽转醒,此刻正蜷缩在离萧凛不远的地方,蜜色的脸庞上泪痕交错,红肿的琥珀色大眼睛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她不敢再触碰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玉珏和冰封的手臂,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家乡戈壁滩上最古老、最温柔的摇篮曲。
“K?zde yanar k?z g?zlum…(我眼中燃烧的火焰…)”
“Seni sevmi?em, bir g?rmu?em…(我只见过你一次,便爱上了你…)”
“Ayr?l?k derdi n? bilmi?em…(离别之苦我从未知晓…)”
歌声不成调,带着哽咽和沙哑,却充满了少女最纯粹、最执拗的情感。每一个古老的音节,都如同最温柔的羽毛,轻轻拂过那被冰封撕裂的灵魂碎片。歌声里没有复杂的权谋,没有血腥的厮杀,只有戈壁滩上辽阔的天空,落日熔金的壮丽,篝火旁奶茶的香气,小羊羔亲昵的蹭蹭……那是属于人间的、最平凡的温暖与眷恋。
“dunya g?z?lliyi s?ninl?dir…(世间的美好因你而在…)”
“can?m qurban olsun yoluna…(我愿为你献上生命…)”
歌声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萧凛”的意志碎片,仿佛被这纯粹的温暖触动,在那冰封的炼狱深处,极其艰难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颗微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玉珏内部,那缓慢搏动的暗红光芒,似乎因为这微弱灵魂涟漪的抵抗,极其短暂地……凝滞了一瞬!
溶洞核心,寒眸映世,惊雷无声。
幽蓝的磷光,如同冰冷的溪流,淌过楚明昭艰难掀开的眼睑缝隙。
模糊……晃动……破碎的光影……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片崩塌嶙峋、镶嵌着幽蓝矿石的穹顶,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紧接着,是冰冷坚硬的暗青金属地面,以及……一只近在咫尺、染着暗红血污、骨节粗大、带着厚厚老茧和数道新鲜刀痕的……男人的手!那只手,正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虚按在自己胸前合拢的衣襟上!
嗡——!!!
残存的意识碎片瞬间被这陌生的接触和强烈的危机感点燃!刑场的冰冷、暗箭的毁灭、怪物的袭杀……所有濒死的恐惧与战斗的本能如同炸开的火药,轰然席卷了刚刚苏醒、依旧脆弱不堪的神经!
“谁——?!”一声嘶哑破碎、却带着孤狼般凶狠警惕的低喝,不受控制地从楚明昭干裂的唇间挤出!她身体猛地一弹,试图从地上暴起!同时,左手(右腕骨裂无法用力)本能地并指如刀,带着残存的一丝微弱气劲,狠狠切向那只近在咫尺的、属于男人的手腕!攻其必救!
然而,透支的身体如同散了架的破旧木偶,这拼尽全力的挣扎,只换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左肋、左肩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切出的手刀绵软无力,尚未触及目标,便已颓然垂下。身体更是重重跌回冰冷的金属地面,激起一片细碎的冰晶尘埃。
“呃……”剧痛让她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里衣。
短暂的死寂。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降临。那只染血的大手,依旧停留在她胸前衣襟的位置,纹丝不动。只是那粗粝的手指,似乎因她剧烈的反应而微微蜷缩了一下。
楚明昭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布满血丝的眼眸带着孤狼般的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艰难地、一寸寸地向上抬起——
越过那染血的玄色臂甲……越过残破的玄色披风领口……越过线条冷硬的下颌……最终,撞进了一双……如同幽潭般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极度复杂情绪的眼睛!
那眼睛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里有尚未散尽的铁血杀伐之气,有深重的疲惫,有颠覆世界般的震撼与茫然,有难以承受的沉重压力……而在这些复杂情绪的最深处,楚明昭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却无法忽视的……了然!
那了然……是对她女子身份的了然!是对她虎符胎记的了然!是对她所有秘密的了然!
如同被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楚明昭的心脏瞬间骤停!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暴露了!彻底暴露了!
女扮男装的身份!前朝遗脉的秘密!在这双眼睛的主人面前……再无遮掩!
巨大的恐慌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面对那焦黑怪物时更加汹涌!因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是韩肃!是萧凛麾下最忠心耿耿、最铁血无情的陷阵副将!是北境军的中坚力量!更是……将她从武举带入军中的引路人之一!
他会怎么做?当场格杀?擒拿问罪?还是……?
楚明昭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紊乱,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布满血丝的眼眸中,警惕与凶狠迅速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到极致的希冀所取代。
四目相对。
幽蓝的磷光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映照着韩肃染血冷硬的脸庞和楚明昭苍白绝望的容颜。空气凝固得如同万年玄冰。崩塌的穹洞,残存的士兵,远处的玄鸟棺椁……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这一刻,没有言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无声碰撞的、足以颠覆彼此世界的惊雷!
韩肃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死死锁着楚明昭绝望中带着一丝希冀的眸子。握着刀柄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军令、忠诚、秘密、大劫、督帅、北境军、朝堂风云、天下苍生……
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权衡,都化为一声极其低沉、沙哑、仿佛从喉骨深处挤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节:
“别动。”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铁血意志,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钳制住了楚明昭所有试图挣扎的动作和翻涌的绝望。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收回了虚按在她胸前衣襟上的那只染血大手。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承诺。
这简单的两个字,一个动作,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楚明昭绝望的心湖中,激起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涟漪!
他……没有动手?他……在阻止我暴露更多?
巨大的惊愕暂时压倒了恐慌。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韩肃,试图从那深潭般的眼眸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是权宜之计?是更大的图谋?还是……?
韩肃没有再看她,而是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重新矗立的山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布满血丝的目光扫过依旧低垂着头、如同雕塑般的掘子军士兵,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命令道:
“韩猛!检查伤员!清理道路!此地不可久留!寻找出路!”
“其他人,警戒四周!那怪物可能未走远!”
“诺!” 压抑的应和声整齐划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紧绷感。士兵们如同被上紧发条的机器,立刻行动起来,没有人敢向玉台基座方向多看一眼。
韩肃这才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因他那句“别动”而陷入巨大惊愕与茫然、依旧瘫在地上的楚明昭身上。他的眼神依旧复杂沉重,却少了最初的震撼茫然,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与……一种沉重的、如同背负着万钧山岳的责任感。
“能走吗?”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没有任何称呼,却直接切入了最现实的问题。
楚明昭从巨大的冲击中勉强回神,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左肋和右腕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体内,凰焰余烬与玄棺寒气冲突带来的冰火撕裂感依旧存在,只是被本源得到的一丝滋养勉强压制。她咬紧牙关,极其艰难地、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撑地,试图坐起。
然而,身体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冷汗瞬间布满了她的额头。
一只染血、骨节粗大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掌心向上,带着厚厚的老茧和冰冷的金属触感。
是韩肃的手。
楚明昭猛地抬头,再次撞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温情,只有冰冷的现实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地危险,必须离开,没有时间犹豫。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她楚明昭,前世镇北将军夫人,今生武冠三军的“楚参将”,何曾需要依靠敌人(?)部下的援手?!更何况是在身份彻底暴露的此刻!
然而,左肋的贯穿伤,右腕的骨裂,枯竭的本源,体内冰火的冲突……冰冷的现实如同枷锁,死死禁锢着她的骄傲。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与挣扎。
韩肃的手,依旧固执地伸在那里,如同冰冷的铁铸。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缓流逝。远处,韩猛等人清理碎石、检查伤员的声音清晰传来。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前路的巨大压力,压倒了那点脆弱的自尊。楚明昭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僵硬,伸出自己沾满血污泥泞、微微颤抖的左手,极其轻微地、指尖触碰到了韩肃那染血冰冷的掌心。
如同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股强烈的羞愤让她几乎想立刻缩回手!
但韩肃的手,却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猛地收拢!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地、却并未用全力地握住了她冰冷纤细的手腕(避开了右腕伤处)!一股沉稳的力量传来,不容抗拒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
“呃……”身体被强行拉起带来的剧痛让楚明昭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本能地依靠着韩肃那如同铁柱般稳固的手臂支撑。
两人距离极近。楚明昭能清晰地闻到韩肃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硝烟气息。韩肃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臂弯中这具单薄身躯的剧烈颤抖和冰冷体温。
没有任何言语。韩肃半扶半架着她,转身,朝着韩猛等人清理出的、通往溶洞更深处的、崩塌的通道废墟方向走去。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楚明昭被迫依靠着这具充满压迫感的男性身躯前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羞愤、屈辱、对未知的恐惧、对韩肃意图的惊疑,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着她的心脏。她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苍白的脸颊和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眸。
身份已破。前路未卜。这被迫的依靠,是暂时的庇护?还是……走向另一个囚笼的开始?
溶洞深处,残壁印痕,伏脉千里。
在韩猛等人的奋力清理下,通往溶洞更深处的崩塌通道被勉强开辟出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狭窄路径。碎裂的暗青金属块和冷却的熔岩被堆叠在两侧,散发着浓烈的能量灼烧后的刺鼻气味。
韩肃半架着虚弱不堪的楚明昭,走在队伍中间。韩猛持着变形的重镐在前开路,几名伤势较轻的士兵手持火把(重新点燃的)和武器,警惕地护卫在侧翼和后方。气氛沉默而压抑,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在曲折的通道中回荡。
楚明昭低垂着头,强迫自己忽略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依靠在韩肃臂膀上的强烈不适感,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观察周围环境上。这是她摆脱目前被动处境的唯一依仗。
通道显然经历过极其剧烈的能量冲击,岩壁龟裂扭曲,布满了高温熔融又冷却后的琉璃状痕迹。然而,在几处相对完好的暗青金属壁面上,楚明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人工雕琢的痕迹!
并非之前溶洞入口处那种巨大模糊的浮雕。而是更加精细、更加隐秘的刻痕!
在一处被碎石半掩的壁面角落,她看到了几个极其微小、却笔力遒劲的篆字——“甲库司制”!字迹旁边,还刻着一个极其精细的、形如齿轮咬合的徽记!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甲库司!这是前朝工部下辖、专司军械铸造与大型机关营造的核心部门!其徽记与规制,只在皇室秘档和某些前朝遗迹中才有记载!这里……果然是一处前朝留下的、等级极高的遗迹!
继续前行。在另一处相对开阔的拐角岩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滑腻冰冷的暗绿色苔藓。韩猛用重镐刮去部分苔藓,露出了下方更加令人惊骇的景象!
那竟是一幅保存相对完好的、用极其精湛的阴刻技法雕琢的壁画!画面描绘的并非神魔战争,而是……一场宏大的宫廷朝议!
画面中央,高踞龙椅的帝王身影模糊不清,似被刻意损毁。下方,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文官序列,为首者手持玉笏,姿态恭谨;武官序列,为首者按剑而立,气度沉凝。而在武官序列之后,靠近大殿边缘的阴影处,还刻画着一小群身着特殊制式软甲、身形明显纤细许多的身影!她们并非宫娥,而是……佩有短剑、背负劲弩的……女官?!壁画一角,还刻着一行细密的小字——“凤翔卫戍,巾帼同袍”!
凤翔卫!前朝中后期曾短暂存在、由皇室女子组成的近卫仪仗兼情报机构!虽无直接作战记录,但其存在本身,便是对当时礼法的一次巨大冲击!这壁画……是在记录前朝某次涉及女子卫队的朝议?!
楚明昭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这壁画所透露的信息,与她自身的经历、与她渴望打破女子不能掌兵枷锁的信念,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壁画出现在这等级别的遗迹中,意味着什么?前朝皇室对女子力量的某种隐秘态度?还是……
“副将!这里有道门!”前方开路的韩猛突然发出压抑的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通道尽头,崩塌的废墟被清理开后,赫然出现了一面保存相对完好的、巨大的暗青金属墙壁!墙壁中央,镶嵌着一扇紧闭的、造型古朴厚重的——青铜大门!
大门表面布满了复杂的凹槽纹路,中心位置,赫然是三个相互交叠、形似火焰的古老图腾!图腾中心,是一个圆形的、深陷的凹槽,凹槽边缘,雕刻着极其细微的玄鸟与凤凰缠绕的纹饰!
“三焰交叠……玄凰拱卫……”楚明昭看着那熟悉的图腾和凹槽,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图腾,与峡谷入口石碑、溶洞入口岩壁上的印记一模一样!而这凹槽的大小和形状……她猛地想起怀中那枚早已遗失的、刻有同样三焰图腾的……虎符!
难道……这扇门……需要虎符才能开启?!
而就在青铜大门的右下角,靠近地面的位置,韩肃染血的手指拂去一层厚厚的尘埃,露出了几个极其细微、却力透金属的刻字——
“龙朔十九年,工部侍郎沈墨,奉旨督造,留印待启。”
沈墨?!前朝末年那位以机关术和营造学冠绝天下、却在焚宫之变前神秘失踪的工部侍郎?!他竟然主持建造了这处地宫?!这扇门后……又通向何方?!
巨大的谜团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瞬间将刚刚因发现出路而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再次拖入了更加幽深的未知之中。而“龙朔十九年”这个时间点,距离前朝覆灭的“龙朔二十三年焚宫之变”,仅有四年之隔!这处地宫,与那场滔天血案,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联系?
韩肃的目光,从青铜大门,缓缓移回到臂弯中脸色苍白、眼神却因巨大发现而闪烁着惊疑与震撼光芒的楚明昭身上。
虎符之主……前朝遗脉……这扇需要虎符开启的门……还有那“留印待启”的沈墨……
风暴的核心,正牵引着他们,一步步走向历史的断层与宿命的深渊。而臂弯中这具单薄却背负着惊天之秘的身躯,是钥匙,也是……最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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