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刺破黑风岭上空的薄雾，将金辉洒向沉寂一夜的山寨。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鸟鸣在山林间响起，却驱不散萦绕在众多山贼心头的阴霾与对未来的茫然。
赵虎站在他那间简陋木屋的门前，缓缓收功。他面朝东方，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吐纳。体内那道气血溪流随着他的呼吸，在经脉中做着周天循环，虽然细微，却比昨日更加凝实、顺畅。一夜的休整和持续运转气血，不仅让他的伤势稳定下来，气息也浑厚了不少，稳稳站在了气血境一层的巅峰，只差一个契机，便能尝试冲击第二层。
秩序始于自律，力量源于积累。连自身都无法约束，何谈约束他人？
他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身体的状况好转，让他对掌控这个烂摊子更多了几分底气。他知道，分粮的恩惠只能暂时稳住人心，真正的权威和凝聚力，需要通过铁一般的纪律和实实在在的实力提升来建立。
“铛！铛！铛！”
清脆而急促的金属敲击声突然在山寨空地上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那是赵虎让狗剩找来的半片破锣。
所有还在睡梦或正准备开始一天摸鱼的山贼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纷纷从各自的窝棚或屋子里钻出来，脸上带着惊疑和未散的睡意。
“所有人！空地集合！快！”狗剩卖力地敲着锣，扯着嗓子喊道，虽然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稚嫩，却异常认真。这是赵虎交给他的第一个重要任务，他绝不能搞砸。
侯三第一个连滚带爬地冲到空地上，衣服扣子都没扣好，脸上堆着笑，对着赵虎点头哈腰：“寨主，早！您这是……”
赵虎没理会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逐渐汇聚过来的人群。相比昨天，人数似乎多了一两个，应该是那几个伤势稍轻的也勉强爬了起来。二十几个人，稀稀拉拉，站没站相，交头接耳，眼神涣散，活脱脱一群乌合之众。
散沙，需要水泥来凝聚。而纪律，就是最有效的水泥。
看到人差不多到齐了，赵虎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众人面前。他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粗布衣服，脸色也还带着伤后的苍白，但身姿挺拔如松，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每日卯时三刻，在此集合。”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集合？集合干什么？以前疤脸在的时候，除了下山抢劫或者分配任务，从来不管他们睡到日上三竿。
“现在，听我口令！”赵虎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声音陡然转厉，“所有人，按高矮顺序，排成三列横队！快！”
山贼们更懵了。排成队？这又是什么新花样？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动作磨蹭，队伍歪歪扭扭，半天也没成型。
赵虎眉头微皱，对旁边的狗剩道：“狗剩，你去调整。高的站右边，矮的站左边，速度要快！”
“是！”狗剩立刻冲进人群，凭着记忆和对身高的判断，开始生涩地推搡、指挥：“你，站这边！你，去那边！站直了，别挤在一起！”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一支勉强能看出是“队列”的队伍形成了，虽然依旧松垮，但至少有了个雏形。
赵虎走到队列前方，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脸。
“首先，明确一点。在这里，我的话，就是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左顾右盼！”他的声音带着冷意，“违者，今日口粮，减半！”
口粮减半！这话比任何威胁都有效。刚刚分到粮食，体会到公平甜头的众人顿时一个激灵，纷纷闭上了嘴，努力挺直腰板，尽管姿势依旧别扭。
“现在，跟我做！”赵虎不再废话，开始亲自示范，“立正！两脚并拢，脚尖分开约六十度，双腿挺直，收腹，挺胸，抬头！双臂自然下垂，中指贴于裤缝！”
他一边说，一边做出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般的军姿动作。那挺拔的身姿，凝聚的目光，瞬间与周围散漫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山贼们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姿势？站着还有这么多讲究？他们模仿着，却显得滑稽可笑。有的撅着屁股，有的挺着肚子，有的脖子歪着，五花八门。
侯三学着赵虎的样子，努力想把肚子收回去，却感觉浑身别扭，心里暗暗叫苦：“这新寨主折腾人的法子真是闻所未闻，站着不动比砍人还累啊……”
狗剩则站在队列旁边，学着赵虎的样子，努力站得笔直，小脸上满是认真。他觉得这样站着，虽然累，但好像……很有精神！
赵虎走入队列，一个个地纠正。拍打歪斜的肩膀，踢踹弯曲的膝盖，按住突出的腹部。
“你，膝盖绷直！”
“抬头！眼睛看前面，不是看地！”
“收腹！把你那肚子吸回去！”
他的声音严厉，不带丝毫感情。有人被拍打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有人心里抱怨，但一想到减少的口粮，只能咬牙坚持。
身体的记忆，远比耳朵的听闻更深刻。有些规矩，需要刻进骨子里。
整整半个时辰，就在这枯燥的“立正”、“稍息”和反复的纠正中度过。空地上只剩下赵虎严厉的指令声和山贼们粗重的喘息声。初春的清晨依旧寒冷，但不少人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从未觉得，仅仅是站着，竟然会如此耗费体力。
终于，赵虎看着勉强有点模样的队列，下达了新的指令。
“现在，目标，山寨门口，然后返回。跑步——走！”
他亲自带头，迈开了步伐。动作不算快，但节奏稳定，步伐有力。
山贼们如蒙大赦，总算不用定在那里当木头了，乱哄哄地跟着跑了起来。然而，跑步对于这群缺乏锻炼、作息混乱的乌合之众来说，同样是折磨。还没跑出几十步，队伍就彻底散了架。有人喘不上气，有人捂着肚子，速度慢得像散步，队伍拉得老长。
“保持队列！跟上！”赵虎回头，厉声喝道，“最后到达的五个人，今日口粮，同样减半！”
又是一剂猛药！为了口粮，山贼们只得咬紧牙关，拼命迈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侯三感觉自己肺都要炸了，心里把赵虎骂了无数遍，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歇。狗剩年纪小，体力反而好些，紧紧跟在赵虎身后，虽然小脸通红，却眼神坚定。
一圈跑下来，回到原点，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
赵虎气息依旧平稳，只是额头微微见汗。他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众人，冷声道：“这才刚开始。以后，每日如此。队列，跑步，一样不能少。你们的身体太废，如何应对野狼寨？如何在这黑风岭活下去？”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觉得苦？觉得累？想想你们昨天领到的粮食！想想野狼寨随时可能砍过来的刀！没有一副好身板，没有令行禁止的纪律，你们拿什么去守？拿什么去拼？”
“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们，这只是最基础的。后面，还有更艰苦的训练！但每完成一次训练，你们就能更强一分，活下去的机会，就更大一分！”
“是选择在这里累倒，还是选择将来在野狼寨的刀下倒下？”
瘫倒在地的山贼们沉默着，咀嚼着赵虎的话。虽然身体极度疲惫，心里充满了抱怨，但不得不承认，赵虎的话戳中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对野狼寨的恐惧，对朝不保夕的恐惧。
那个受伤的老卒，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喘着粗气道：“寨…寨主…说得对…俺…俺这把老骨头…不想…不想哪天被人像杀鸡一样宰了…俺…俺跟着寨主练！”
有人带头，其他人的抵触情绪似乎也消散了一些。至少，这位新寨主是真的在想办法提升他们的实力，而不是像疤脸那样只知盘剥和欺压。
赵虎看着众人眼神的细微变化，知道初步的目的已经达到。纪律的种子已经埋下，需要的是持续的浇灌和……适当的压力与激励。
“休息一刻钟。然后，继续站姿训练！”他无情地宣布。
哀嚎声顿时响成一片，但这一次，却少了几分抵触，多了几分认命般的无奈，甚至……一丝极淡的、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认同。
汗水与疲惫，是淬炼忠诚与纪律最好的熔炉。当个体融入集体，当散沙凝聚成砖，秩序之墙便将坚不可摧。
赵虎走到一旁，默默运转气血，恢复体力，同时观察着这群正在被他强行“格式化”的手下。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看着那支虽然歪斜却已初具形态的队列，感受着体内向着气血境二层稳步迈进的力量，他相信，这片废墟之上，终将建立起属于他的秩序堡垒。
晨光彻底驱散了雾气，将整个山寨照亮。操练的声音，取代了往日的死寂，在这片贫瘠的山岭间，回荡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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