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是棉麻材质,手感粗糙,染着灰扑扑的颜色,带着一种洗晒多次后的柔软和旧意。
裤腿有些短,露出一截脚踝,上衣也略显宽松,这正是为了贴合角色贫苦渔民的身份和年代感。
穿上这身衣服的瞬间,一种陌生的、属于底层劳动者的体感包裹了他。
他坐到化妆镜前,闭上眼睛。
化妆师开始在他脸上忙碌。
她没有使用任何亮色的粉底,而是选择了比叶铭本身肤色更暗沉、带着日晒痕迹的色号,均匀地涂抹开,瞬间磨平了他脸上属于明星的光泽。
接着,她用极细的笔刷,在他眼角勾勒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年轻人的细纹。
又在颧骨处淡淡地扫上一些仿佛长期被水汽和江风侵蚀的红晕。
她的手法极其精妙,并非要把他化老,而是要突出那种属于年轻渔民的、混合着朴素劳作痕迹与未谙世事青春的特质。
眉毛被修饰得更加野生,嘴唇因缺乏营养而显得有些干裂。
当化妆师说“好了”时,叶铭缓缓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他愣住了。
镜子里的人,陌生而又熟悉。
明星叶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年轻、黝黑、带着江边水汽和单纯执拗的脸。
眼神清澈,却也有着劳作留下的疲惫与对未来的茫然。
那身粗布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再有任何违和感,仿佛他天生就是那个在浙江水乡摇橹捕鱼的伍万里。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镜中的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一种奇妙的代入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敲响,随后执行导演推门进来,语速很快地通知。
“叶老师,准备好了吗?第一场,A组,3号水乡场景,您和吴老师搭戏。”
“准备好了,马上就来。”叶铭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伍万里那种带着地方口音的、略显青涩的腔调。
他站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角。
林姐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欣慰,低声鼓励道:“状态很好,去吧。”
叶铭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迈步走出了化妆间。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他被工作人员引至3号摄影棚。
这里被精心搭建成了一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浙江水乡码头场景。
木质的老码头延伸至一片人工营造的水域,背景是绘制的远山和灰蒙蒙的天空。
几艘破旧的乌篷船停靠在岸边,空气中弥漫着特意营造的水腥气和淡淡的雾气。
陈开歌坐在监视器后,神情专注。
现场除了机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几乎听不到其他杂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吴璟已经在了。
他同样换上了戏服,是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有领章,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
他饰演的伍千里,作为哥哥,已经是一名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兵,身上带着沉稳和历经沧桑的气质。
他看到叶铭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露出认可的神色,低声用剧中人的口吻说了一句:“像个样子了。”
这句即兴的、介于戏内戏外之间的评价,让叶铭心中一定。
场记打板:“《长津湖》第一场第一镜,开始!”
Action!
镜头缓缓推近,聚焦在浙江水乡那雾气迷蒙的清晨码头上。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鱼腥味。
一艘小小的老旧渔船,伴随着欸乃的摇橹声,慢悠悠地破开平静的水面,靠向简陋的木制码头。
船身吃水颇深,仿佛承载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伍千里(吴璟 饰)独自一人站在船头。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带着磨损和补丁的旧军装,没有领章,风纪扣却扣得一丝不苟。
他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无法化开的疲惫与悲恸。
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粗陶瓦罐。
那瓦罐粗糙、暗沉,与他手上因为长期握枪而磨出的厚茧形成一种无声的呼应。
里面装着的,是他大哥伍百里的骨灰。
他不是衣锦还乡,他是送兄魂归故里。
船身轻轻碰撞码头,发出沉闷的响声。
伍千里脚步沉稳地踏上了故乡的土地,每一步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的目光扫过熟悉的芦苇荡、斑驳的老屋,最终落在那片生他养他的水面上,眼神复杂,有近乡情怯,更有物是人非的苍凉。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砰!哗啦——”
不远处的水面上,几块土坷垃和石子猛地砸进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甚至有一两块险些砸到伍千里刚离开的那条渔船。
只见从芦苇丛里窜出来,船头站着一个赤着脚、卷着裤腿、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是伍万里(叶铭 饰),手里还攥着没扔完的石块。
“砰!哗啦——”
一块土坷垃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地砸在了乌篷船的船舷上,溅起一片水花和木屑。
船夫被吓了一跳,惊怒交加地朝着土坷垃飞来的方向吼道:“哪个小赤佬!作死啊!砸坏了船你赔得起吗?!”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心疼地检查着被砸出一个小凹痕的船舷。
伍千里的眉头瞬间锁紧,他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岸边,几个半大的小子正慌里慌张地想要逃跑,其中一个身影尤为敏捷,像条泥鳅一样,扭头就要往芦苇丛里钻。
那少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裤,皮肤黝黑,身形瘦削却透着一股野性的活力。
船夫显然认识这帮捣蛋鬼,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他气得跳脚,指着那少年的背影,用当地方言高声骂道。
“伍万里!又是你个猢狲!你看我不到你家里去告状!让你爹娘好好管管你!”
伍万里!
这三个字如同钉子,瞬间将伍千里钉在了原地。
那个记忆中跟在他和大哥屁股后面流鼻涕的小不点,已经长这么大了?
竟然如此……顽劣?
抱着瓦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
“卡!”
陈开歌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带着一丝满意的沉吟:“很好!情绪到位!千里那个眼神,对了!准备下一镜,千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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