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小巷之后。
地下暗室，烛火摇曳，映着四壁密密麻麻的暗格与卷宗。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与陈旧纸张混合的奇异香气。
暗香阁。
一袭绛紫罗裙、身段婀娜的柳红绡垂首立于下首，嗓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惊意：
“阁主，刚得的消息，城内的血刀门、黑衣盟……满门被灭，巢穴塌陷，无一生还。”
“紧接着，青狼帮自上而下，核心成员尽数诛绝，据目击者零碎记忆，出手者……似乎就是那一男一女，手段莫测，似有月华与金光相伴。”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几乎同时，我们安插在城北‘老槐记’附近的眼线汇报，那处据点三日前已被那两人清洗，如今……”
“如今里面竟安置着十数个孩童，且有极高明的隐匿阵法笼罩，我等不敢过于靠近，无法探知具体。”
烛影晃动，照在屏风后一道模糊的身影上。
那身影并未转身，只传出低沉嘶哑的声音：
“月华……金光……清洗污秽，却安置幼童？”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讥嘲。
“名门正派的做派，可查出两人跟脚？”
“属下无能，暂未查明。但那女子所用之力，极寒清寂。那男子功法至阳至刚，却又非寻常纯阳路数。”柳红绡头垂得更低。
“太阴？烈阳？”屏风后的声音沉吟片刻，忽地冷笑起来。
“有趣……看来对这‘悬齐剑’感兴趣的，不止我们一家。”
柳红绡心头一凛：“阁主，您的意思是……他们也是为那东西而来？”
“血刀门老祖闭关百年，突然出关，不惜暴露巢穴大肆炼制血傀，所图为何？”
“青狼帮近来频繁在城郊附近活动，又所为何事？”阁主的声音渐冷。
“如今被人雷霆手段扫灭，岂是巧合？”
“那我们……”柳红绡试探问道。
“计划不变。”阁主声音斩钉截铁，“‘悬齐剑’必须到手！绝不容有失！”
烛火猛地一跳，映出屏风上狰狞一瞬的影。
“既然有人替我们扫清了这些碍事的蠢货，倒也省了些手脚。”
阁主语气转为幽冷，“加派人手，盯紧城郊那座古寺！那两人既然清扫了障碍，下一步必定去那里探寻线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必要时，让他们先替我们找到东西。”
“是！”柳红绡躬身领命，又迟疑道，“那……客栈里的孩子？”
“不必理会。”阁主声音淡漠无情，“蝼蚁之命，无关大局。若那两人真从古寺带了什么出来……连同他们和那些孩子一起，‘处理’干净。”
“属下明白。”柳红绡眼中寒光一闪，悄然退入阴影之中。
暗室重归寂静，只余烛火噼啪。
烛火摇曳，将屏风后那道身影勾勒得愈发模糊。柳红绡退去后，暗室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一只骨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缓缓伸出，指尖修剪得圆润干净，轻轻拨开了遮掩的屏风。
烛光终于照亮了端坐其后的人。
那是一张极其温婉柔美的面容，柳眉杏目，鼻梁秀挺，唇瓣丰润，唇角天然微微上扬，仿佛时刻含着一抹慈悲浅笑。
乌发如云，松松绾成一个妇人髻，仅簪着一支素雅的玉簪。
那双眼睛极大，极黑，瞳孔深处却似有漩涡流转，吞噬一切光线，深不见底。
所有的温婉柔美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都化作令人心悸的诡异与深邃。
她指尖正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动作优雅从容。
声音竟也如春风般柔和悦耳，与方才那沙哑低沉的“阁主”之声判若两人。
“这张皮用不了多久了呢……正好换那个女人的，呵呵……”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眯起，漾开一丝似是怀念，又似是极端憎恶的涟漪。
她唇角那抹慈悲的弧度加深了几分，更显诡异，“用你们来献祭，想必……‘门’后的那位，会更为喜悦。”
她轻轻合上卷宗，抬起那双温婉眼眸，眼神悠远，仿佛已穿透重重阻碍，看到了那两人的结局。
“去吧，”她柔声自语，像在哼唱一首温柔的摇篮曲，“快去找到它……我的好孩子们。”
“然后，把它，和你们的命，一起……亲手奉给我。”
烛火在她温婉的注视下，猛地剧烈跳动起来，明灭不定，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墙壁上，张牙舞爪，再无半分人形。
“太阴……烈阳……”沙哑的声音低低咀嚼着这两个词，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与忌惮，“这才配得上迎接鬼府临世……”
……
出得黑水城，喧嚣尽褪。
西郊荒僻，唯余一条被野草侵吞大半的古道，蜿蜒通向远处山坳里一片废弃的建筑群。
那便是古寺，据传香火早已断绝百年，如今只剩残垣断壁，笼罩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之中。
夜色迅速退潮，晨雾在低洼处流淌，被朝阳镀上金边，如同蜿蜒的熔金河流。
古寺残破的轮廓在晨曦中变得清晰，飞檐斗拱的残影拖得老长，竟显出一种颓败的庄严。
草叶上的露珠折射着七彩光芒，宛如遍地碎钻。
宋白离衣袍上流转的清辉，在蓬勃的朝阳下似乎含蓄了几分，更添一份疏离的洁净。
唐忆周身那炽烈的灵力，愈发纯粹昂扬，驱散最后一丝残余的夜寒，令他仿佛也化身为一轮微型的旭日。
斜射的光线将古寺的阴影拉得极长，歪斜的牌匾、坍塌的殿宇、枯死的古树，皆蒙着一层衰败的灰翳。风过处，只有荒草簌簌，更添凄凉。
两人踏着及膝的荒草而行。
宋白离周身月华自然流转，凡她所过之处，疯长的野草皆无声伏倒，让出一条小径。
唐忆紧随其后，太初烈阳的气息虽内敛，却也令周遭阴湿晦暗之气无法近身。
根据“流民情报网”碎片信息与幻映之境的任务提示，悬齐剑残片线索指向寺内一块刻有特殊符文的残碑。
寺院比想象中更大，前殿、大雄宝殿、偏殿、僧舍……大多都已屋顶塌陷，墙垣倾颓，被藤蔓苔藓占据。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木头和灰尘气味。
唐忆闭目凝神，识海中那新得的情报网络微微发光，无数来自城中流民的零碎见闻在流转。
某个老乞丐曾说儿时在此见过发光的石头，某个更夫曾提及寺废后夜半偶有异响从后院传来，这些无用的信息此刻被迅速筛选、拼接。
“后院……塔林附近……” 他忽然睁开眼，眼中金芒一闪，指向寺院最深处。
宋白离并无异议，两人身形掠起，几个起落便越过重重废墟，踏入了寺院后山的塔林。
此地更是荒败。数十座历代高僧的舍利塔大多残破不堪，不少已坍塌成乱石堆，被荒草淹没。
唯有一座最为高大、以青石垒砌的古塔尚且保存稍好，但也塔身倾斜，遍布裂缝。
而就在这座古塔基座的下方，一堆坍塌的乱石旁，果然半埋着一块断裂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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