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完整度100%】
月华如水,倾泻在无垠的镜面空间。
宋白离睁开眼时,足尖正点在一圈荡开的涟漪之上,周遭悬浮着无数记忆碎片,像破碎的星辰环绕着她。
她一身月白衣袍,墨发以一枚月魄凝成的玉簪松松绾就,周身散发着清冷寂寥的气息。
目光所及,皆是过往。
然后,她看见了“他”。
从记忆最深处走来,穿着那身染血的素白弟子服,十多岁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但总感觉极其苍白。
或许是因为宋白离在七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人,并不知道他少年之时是何模样。
只见少年握着的一柄剑,剑尖正抵在自己心口。
那姿态,那神情,与她记忆中的画面别无二致。
“小道姑…”少年开口,声音是她刻骨铭心的温柔,带着一丝虚弱的颤音,“这次...要斩向何处?”
他的目光哀戚,却又深处藏着一丝扭曲的期待,仿佛在邀请一场早已注定的毁灭。
“是这具你此后再不相见的躯壳...还是你心上...永不断生的裂痕?”
宋白离静立原地,眼眸注视着眼前的幻影,无波无澜。
只有微微抿紧的淡色唇瓣,泄露出一丝极细微的情绪。
就在这时,镜界的边缘开始模糊、扭曲,丝丝缕缕的幽冥煞气如活物般渗透而来,漆黑粘稠,带着腐蚀神魂的阴冷气息,悄然缠绕上悬浮的记忆碎片。
光洁的镜面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不堪重负。
【镜界完整度90%】
冰冷的提示无声无息地映入她的识海。
少年幻影似乎并未察觉周遭变故,依旧执拗地望着她,手中的剑又往前递了半分,剑尖已刺破衣襟。
宋白离终于动了。
她并未去看那逼人的剑锋,也未理会蔓延的煞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起一缕极精纯的月华清辉,凌空轻点。
“散。”
这一个字,如同冰珠落玉盘。
那缕月华精准地击中少年幻影手中的剑。
长剑嗡鸣震颤,竟应声从少年手中脱出,化作一道流光飞回宋白离身侧,静静悬浮,温顺无比。
少年幻影愣住了,脸上的哀戚凝固,转而浮现一丝错愕与不解,那点朱砂痣也显得突兀起来。
宋白离的目光掠过他,望向远处正在被侵蚀的镜界边缘,声音平静无波:
“幽冥蚀界,心魔扰神。镜花水月之试...便只有这般程度么?”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周身月华大盛!
【镜界完整度100%】
就在她灵气喷涌之时,宁静的镜面再次泛起涟漪。
记忆碎片如萤火聚拢,镜面漾开温润波光,将宋白离的眉眼也染上几分朦胧。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梅雨初歇的午后,山间蒸腾着草木与泥土的湿润气息。
七岁的宋白离,还不是后来清冷寡言那个人。
她只是个小道童,穿着过于宽大的道袍,袍角沾了泥泞,小心翼翼地赤足踩在溪涧光滑的青石上,寻找着最肥硕的那种青虾。
溪水冰凉,激得她脚趾微微蜷缩。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翠叶,在水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斑。
“小道姑又偷跑出来啦?”
一个清亮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岸边老槐树后传来。
宋白离抬起头,看见那个她不知名字的男孩从树后探出脸来。
他约莫比她大一两岁,眉眼已经初具俊朗的轮廓,笑起来时眼中有光,比溪水里的碎金还要亮几分。
他总在这里出现,像是山间的精灵。
男孩指尖捻着一只刚刚编好的草蚱蜢,翠绿精致,栩栩如生。
他手腕上系着一串小小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细微的叮咚声,混在山风鸟鸣里,几乎听不真切。
“你父亲今日在前殿讲《月亮的起源》,”他撇撇嘴,做出个百无聊赖的表情,“听得我直打瞌睡。还是溜出来有意思。”
小宋白离绷着奶白的小脸,努力想维持一点道童的矜持,却还是忍不住朝他伸出手,声音带着孩童的软糯:“说好的,蛐蛐笼子。”
男孩嘿嘿一笑,却没有递过草编的笼子,反而变戏法似的将一把熟透的野莓塞进她摊开的掌心。
深紫红色的浆果饱满欲滴,瞬间将她白嫩的掌心和小半截袖口染上了斑驳的汁液。
“呀!”小宋白离低呼一声,看着一塌糊涂的袖口,小眉头皱了起来。
男孩却笑得更加开怀,腕间的银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他跳下溪边的大石,也脱了鞋袜,噗通一声踩进溪水里,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怕什么,洗洗就掉了!快来,我知道下游石头底下藏着更大的虾!”
镜面之前的宋白离,静静凝视着那幅鲜活的画卷。
幻影中的两个孩子还在溪涧里嬉闹,笑声穿过岁月与虚妄,隐约传来。
她清冷的眸光微微闪动,试图看清更多,但那男孩的面容在记忆的波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串系在他腕间、随着动作轻轻作响的银铃,细节清晰得不可思议。
还有……他递过野莓时,袖口偶尔向上滑落,露出的那一截手腕内侧,似乎有一片未愈的灼伤,颜色暗红,与他周遭的明亮鲜活格格不入。
那伤……是怎么来的?
镜面涟漪微漾,将那山涧午后的光阴拉得更深更缓。
溪水声、蝉鸣声、银铃声交织成一片,隔着悠远岁月传来。
小宋白离看着染紫的袖口,小脸皱成一团,仰头瞪着那笑得肆意的男孩。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睫毛上跳跃,将他眼底的笑意染得格外明亮。
“赔我。”她伸出沾满莓果汁液的小手,作势要去抓他干净的衣襟。
男孩敏捷地后退一步,踩起一片水花,腕间银铃叮铃作响。
“赔就赔!”他笑嘻嘻地弯腰,双手掬起一捧清凉的溪水,“给你洗洗!”
冰凉的溪水猝不及防地泼到她脸上、颈间,激得她一个哆嗦,那点强装出来的懊恼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她也立刻弯腰,用小手舀起水回敬过去。
水花四溅,两个孩子在并不深的溪涧里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撞在山壁间,惊起几只歇息的翠鸟。
宽大的道袍很快湿透,贴在身上,男孩的头发也滴着水,他却浑不在意。
闹得累了,两人气喘吁吁地趴在溪边一块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大青石上。
男孩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用干净荷叶包着的几块糯米糕,虽然有些被压扁了,却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喏,偷……嗯,从厨房拿的。”他递给她一块最大的,自己拿起一小块叼在嘴里,然后又开始灵巧地扯过旁边的细长草叶,十指翻飞。
小宋白离小口小口吃着甜糯的米糕,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手。
只见一根普通的草茎在他指尖跳跃、缠绕,不过片刻,一只栩栩如生的草纺织娘便躺在了他的掌心,连纤细的触须都清晰可见。
“给你。”他将草纺织娘放在她摊开的手心里,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掌心,带着阳光和溪水的温度。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草编的小虫,看得极为认真,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在奶白色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影。
“真好看。”她小声说,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羡慕和欢喜。
男孩得意地扬起下巴,被水浸湿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额角,更显得眉眼生动。
“这有什么!我还会编蜻蜓、编小兔子,下次……”他话说一半,忽然扭头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那点故作的老成瞬间垮掉,露出属于孩童的稚气。
小宋白离看着他有些发红的鼻尖,把自己湿透的宽大袖子努力拧了拧,然后递过去一角:“擦擦。”
男孩愣了一下,看着她那双清澈专注的眼睛,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那角湿漉漉的布料,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袖口因他的动作再次滑落,那一小片暗红色的灼伤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小宋白离的目光落在那里,小声问:“还疼吗?”
男孩飞快地拉下袖子盖住伤处,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摇摇头:“早不疼了!我是男子汉,这点伤算什么!”
他跳下青石,朝着溪水大声喊道,仿佛要向整座山谷宣告他的勇敢。
喊声在山谷里荡出回音。
他转过身,又朝她伸出手,腕间银铃轻响,笑容重新变得灿烂。
“走!带你去捉那只最大的青虾!它老躲在那块黑石头下面,这次肯定能逮到!”
这个念头刚起,镜面中的温馨画面忽然波动起来,边缘开始扭曲,泛开不祥的幽暗色泽。
孩童的笑声仿佛被什么东西掐断,溪水的潺潺声也变得滞涩沉重。
【镜界完整度83%】
幽冥的侵蚀,正悄然污染着这片珍贵的回忆。
镜面之前,宋白离无声伫立。
幻境中的暖阳、溪水、孩童纯粹的笑闹声,与她周身孤寂的气息形成微妙对比。
那枚月魄凝成的玉簪在她发间流转着微光,映照着眸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镜界完整度仍在不断掉落,但她好像不曾听到一般,呆立原地。
那段被时光尘封的暖意,此刻如此清晰,又如此遥远。
幽冥的侵蚀悄然加剧,幻境边缘开始泛起灰黑之色,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却执拗地晕染开来,试图吞噬这片仅存的温软。
孩童的笑声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滞涩的阴影。
镜面波光忽然凝滞,记忆碎片定格在男孩掏出糯米糕的瞬间。
他并未立刻将荷叶包递过,而是低头在腰间摸索片刻,解下一样小东西,珍重地放在她沾着糕屑的掌心。
那是一片打磨光滑的暖白玉牌,触手温润,边缘被摩挲得圆滑无比。
正面只刻着一个古朴的“忆”字,笔画间却似有流光暗转。
男孩的声音忽然轻下来:“娘说这个字能锁住好东西。”
指尖悄悄指了指她心口,“你总忘事…把这个藏好,往后就能记得我啦。”
他耳朵微红,迅速把荷叶包塞进她怀里,转身噗通跳进溪水,溅起银亮水花,像是在掩盖心跳声……
至此之后,宋白离再也没见到那个如同太阳一样热烈的男孩。
她轻笑一声道:“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到那一天,希望你能告诉我真正的名字!”
她在镜界中,力量好像被无限扩大,骤然爆发出滔天灵气!
宋白离墨发狂舞,眉心一道白纹浮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灼烧起来,那枚“忆”字玉牌的虚影仿佛出现了一瞬,在她心口一闪而逝。
宋白离声冷如万载寒冰,“以此残忆困我,不够。”
她并指如剑斩向虚空,整个镜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痕如蛛网瞬间爬满每一寸空间
【镜界完整度72%】
【恭喜完成目标,脱离镜界】
幽冥煞气被纯粹到极致的灵力反向湮灭,少年的幻影在绝对的光辉中寸寸碎裂,眼角的朱砂痣散为红光消逝,最后竟对她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现实与虚妄的边界彻底崩塌。
月华散尽,现实的气息裹挟着尘世喧嚣涌来。
宋白离足尖轻点,落在破旧城隍庙翘起的飞檐之上,周身清辉未敛,如披着一身冷月。
庙顶月光中,有人闻声抬头。
“这么快?”清朗男声带着些许迟疑响起。
唐忆身姿挺拔,眉眼英气,正倚在斑驳的红柱旁。
宋白离垂眸看去。
夜风吹拂,檐角铜铃轻响。
叮铃。
那声音极细微,却让她指尖猛地一颤。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仰起的脸上。
月光勾勒出他柔和的五官,明亮关切的眼睛……以及,他说话时,无意识用左手蹭过鼻尖的小动作。
两个身影在这一刻重重叠合。
宋白离立于高檐,夜风卷起她月白的衣袂,猎猎作响。
她沉默地看着下方的少年,清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十年光阴,落在那个递给她野莓和玉牌的孩童身上。
耳朵微微发烫,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那枚并不存在的玉牌,似乎正紧紧贴着她的肌肤。
她久久未言。
唐忆被她看得有些无措,站直了身体,迟疑地又唤了一声:“你咋了?”
他的声音将宋白离从那片波光粼粼的记忆溪涧中拉回。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夜风更轻,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笃定:
“没什么,想起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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