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华胥皇宫深处,御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上好的鲸油灯烛,将室内映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紫檀木大案上,纵横十九道棋盘间弥漫的无形硝烟。
文安帝李真一身常服,并未戴冠,随意地坐在案后。他的对面,是伺候了他近四十年的心腹老太监,福海。福海头发已然全白,脸上皱纹堆叠,但一双老眼却依旧清澈,落子时手指稳定,不见丝毫颤抖。
棋局已至中盘,黑白两条大龙纠缠绞杀,形势胶着,险象环生。一时间,只闻棋子落在楸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以及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微鸣。
文安帝拈起一枚温润的黑子,并未立刻落下,指腹摩挲着玉石光滑的表面,目光似乎落在棋盘某处空白,又似乎穿透了棋盘,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福海,”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星儿和月儿那两个孩子,如今已是元婴修士了吧?”
福海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落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声音恭敬而平和:“回陛下,正是。赵星公子与赵月小姐,天纵奇才,得太玄真人悉心教导,年纪轻轻便已结婴,实乃我华胥之福,更是……真人的心头肉。”
他刻意在“心头肉”三字上,稍稍放缓了语速。
文安帝仿佛没有察觉他话语中的细微提醒,将那枚黑子轻轻按在棋盘一处关键所在,顿时让白棋的一条大龙气息为之一窒。他像是随口提起家常,语气依旧淡然:“是啊,风华绝代,前途无量。说起来,太子年纪也不小了,弘儿的性子,这些年也磨砺得沉稳了些。还有妍儿,也到了该寻个归宿的年纪。”
福海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心思电转。陛下绝不会无故在此时提起太子和长公主的婚事,更不会无缘无故先提太玄真人的弟妹。他苍老的面皮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顺着话头接道:“陛下圣明。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长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他们的婚事,确是关乎国本的大事,拖延不得。”
他略一沉吟,仿佛在仔细斟酌措辞,声音压低了些:“老奴愚见,若能……若能与我华胥擎天之柱、道法源流的太玄真人……亲上加亲,此乃巩固国本,永结仙凡之好的无上良策。于国,可保江山永固,气运绵长;于皇室,可得真人臂助,道途坦荡。只是……”
他话锋微妙地一转,抬起眼皮,小心地看了文安帝一眼:“此等大事,终究还需看真人意下如何。毕竟,星公子与月小姐,非是寻常人家子弟。” 他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明白:太玄真人超然物外,其弟妹更是元婴修士,皇室虽是尊贵,但在对方眼中分量如何,还未可知。贸然提亲,若被回绝,皇室颜面何在?
文安帝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喜悦,而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深沉。他并未去看福海,目光重新落回棋盘,又拈起一子,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无妨。”
他顿了顿,指尖黑子悬于棋盘之上,缓缓道:“太玄真人虽超然,却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重情,更重这片他亲手参与缔造的华胥气象。星儿、月儿是他的至亲,亦是华胥的子民。朕此举,非是挟势相迫,而是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福海微微一愣。
“不错。”文安帝终于落下那子,棋局瞬间风云变幻,白棋大龙岌岌可危,“朕观真人,其志不在权柄,而在大道,在教化,在这煌煌盛世。他将《宽恕无上心经》广传天下,便是明证。皇室与太玄家族联姻,并非皇室单方面倚仗真人,亦是皇室将自身气运、将这片江山社稷,更紧密地与真人及其道统捆绑在一起。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决心。”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深邃,仿佛幽潭:“告诉真人,也告诉天下人,我李氏皇族,将毫无保留地追随他的道路,共筑这仙凡一体的万世基业。这对真人推行其道,只有益处,并无坏处。此乃合则两利之事。”
他轻轻拍了拍手,仿佛掸去不存在的灰尘:“况且,星儿、月儿与弘儿、妍儿年纪相仿,修为相当,听闻平日也有些往来,并非毫无情谊基础。朕这做父亲的,为子女寻一门当户对、堪称天作之合的姻缘,真人……想必不会拒绝。”
福海听着文安帝条分缕析,心中暗叹。陛下此举,看似是儿女婚嫁,实则深谋远虑,将政治、道统、人情算到了极致。既抬高了皇室,又向太玄表明了最大的诚意。
“陛下圣虑深远,老奴拜服。”福海深深低下头。
文安帝不再多言,伸手取过一旁早已备好的、带着淡淡龙涎香气的御用金花笺,提起那支象征着皇权的朱笔。
“朕这就亲笔修书,与真人商议。”他语气平淡,落笔却沉稳有力,“有些话,有些心意,需得朕亲自来说。”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棋盘上那已定胜负的残局。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过巍峨的宫殿,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又一场关乎未来天下格局的深谋,在这静谧的夜晚,悄然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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