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中州府满城灯火，街巷间人声鼎沸。
赵家新宅却早早闭了门户。赵母按太玄吩咐，带着一家人在院中摆了瓜果月饼，却只简单拜了月，便催着各回各屋。
赵宇在房里坐不住，拎了壶茶蹭到院中石凳上，望着天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街坊的欢笑声、小儿的嬉闹声隐隐传来，听着一切如常。
“玄儿特意嘱咐，必有道理。”赵父也踱了出来，坐在儿子旁边，低声道，“戴着玉符，警醒些。”
赵宇摸了摸胸口那温润的玉佩，点头：“我知道，爹。”
东厢书房，柳文瑾放下书卷，对一旁有些心神不宁的赵小竹温言道：“二哥安排周全，不必忧心。今晚月色好，我陪你在此看会儿书，可好？”
赵小竹依言坐下，却忍不住望向城北那片最亮的灯火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此刻的太玄，已如一片轻羽，落入了百花楼后院最高处一座飞檐的阴影里。
楼下笙歌鼎沸，笑语喧天，浓郁的脂粉香和酒气几乎要淹没一切。但太玄的神识却如冰针，刺破这层浮华，精准地捕捉到地下深处一丝极隐晦、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阴冷、粘稠，带着贪婪的吸吮意味。
阵眼就在下面。
他屏息凝神，身形如一缕青烟，沿着檐角滑下，避过几处看似松散、实则暗合某种防护阵型的明哨暗岗，悄无声息地潜入主楼，向着那能量源头的核心位置摸去。
越往下走，喧嚣越远，空气越发阴冷。穿过一道被幻术巧妙遮掩的暗门，眼前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石阶，石壁潮湿，渗着寒意。
阶梯尽头，是一间宽阔的石室。
石室中央，刻画着一个巨大的血色阵法，纹路复杂诡异，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和怨念。阵法四周，镶嵌着数十块泛着青光的玉石——正是小灵那日见过的、四海商会运来的那种。阵法核心处，悬浮着一个不断扭曲翻滚的黑色光球，丝丝灰黑之气从中探出，如同活物般渴求着什么。
阵旁，背对着太玄，站着一个身着暗紫锦袍的男子，身形高瘦。他正低头凝视着阵心，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阴寒刺骨，赫然是筑基中期顶峰，半只脚踏入了后期！
“啧啧，多么精纯的愿力和生机……满城蠢货的欢愉，正好成为‘万魂噬灵阵’最好的祭品。”男子声音带着一丝扭曲的愉悦，“子时一到，盛宴开启……”
太玄眼神一厉，不再犹豫。剑指一引，腰间青玄剑嗡鸣出鞘，化作一道惊鸿直刺男子后心！与此同时，他左手一扬，三枚“破煞丹”呈品字形射向那阵法核心的光球！
“谁？！”紫袍男子——影煞——反应极快，厉喝一声，身形诡异地一扭，竟如鬼影般横移三尺，险险避过剑锋。但他没料到太玄真正的目标是阵法！
噗！噗！噗！
三枚破煞丹精准击中黑色光球，丹丸炸开，青白色的雷光爆闪，交织成一片细密电网，瞬间将那蠕动的光球笼罩！
“滋啦——！”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光球剧烈震颤，表面黑气如同被灼烧般消散，整个血色阵法的光芒也随之猛地一暗！
“小辈！你找死！”影煞看清来人只是个筑基初期修士，又见阵法受创，顿时惊怒交加，双目瞬间变得赤红。他双臂一展，周身黑雾翻涌，化作数只狰狞的鬼手，尖啸着抓向太玄！
霎时间，石室内鬼影重重，刺骨的阴风席卷而来，扰人神智。
太玄只觉眼前幻象丛生，耳边尽是凄厉哀嚎，若是寻常筑基初期，只怕瞬间便会心神失守。但他神识经过灵田空间常年温养，远比同阶强大凝练，只是微微一滞，便恢复清明。
“破！”他低喝一声，青玄剑光华大盛，剑势如银河倒泻，迅疾无比，正是《青玄剑诀》中最擅攻坚的“星河斩”！剑光过处，鬼手纷纷溃散成黑烟。
“咦？有点意思！”影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狞笑，“神识不弱，剑也快！但还不够看！”
他双手结印，黑雾再次凝聚，此次竟化作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骷髅头，眼眶中燃烧着绿色鬼火，张口便向太玄噬来！威势远超之前！
太玄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周身灵力都隐隐欲脱体而出！他心知不能硬抗，身形疾退间，左手探入储物袋，抓出一把碧绿色的种子，看也不看便撒向身后通道——那里，已被闻声赶来的四五名影煞手下堵住！
种子落地即疯长！眨眼间化作无数布满尖刺的坚韧藤蔓，如同活蛇般缠向那些炼气期的邪修！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扯不断！刺有毒！”
通道瞬间被惨叫和挣扎的藤蔓堵塞。
影煞眼角余光瞥见，气得七窍生烟：“灵植师？！你究竟是何人？！”
太玄却不答，趁其分神刹那，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青玄剑。
“惊鸿一瞥！”
剑光骤然收敛，化作极致凝练的一点寒星，速度暴增，无视了那巨大的骷髅鬼首，以一种近乎闪烁的方式直刺影煞眉心！
快！快到极致！
影煞瞳孔骤缩，全力催动的骷髅头竟来不及回防！生死关头，他猛地偏头，同时祭出一面巴掌大的骨盾挡在身前！
嗤啦！
剑光掠过，虽被骨盾所阻，未能刺中眉心，却生生将其左耳连同大片皮肉削飞！鲜血喷溅！
“啊——！”影煞发出痛苦的嚎叫，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与暴怒。他竟被一个筑基初期的小辈伤到了！
“我要将你抽魂炼魄！”他状若疯魔，双手疯狂掐诀，周身血光涌动，显然要动用某种代价极大的秘术。
但太玄岂会给他机会？一击得手，剑势再变，如狂风暴雨般袭去，根本不给他喘息施法的机会。
石室内剑气纵横，灵光爆闪，轰鸣声不绝于耳。若非此地早有禁制隔绝，恐怕早已惊动整个百花楼。
……
赵家宅院。
赵宇猛地站起身，望向城北方向：“爹，你听见没？好像……好像有打雷声？”
赵父侧耳倾听，却只听到远处的喧闹，摇摇头：“没有啊……”
但就在这时，他们胸口的玉佩同时微微发热，散发出一圈柔和的清光，将二人笼罩。
几乎同时，城北夜空，隐约有一道刺目的白光一闪而逝，虽然极快，却还是被一直紧张观望的赵小竹看到了。
“夫君！那、那边有光！”她失声惊呼。
柳文瑾也看到了，他握住妻子冰凉的手，沉声道：“无事，二哥说过，今晚……或许有烟火。”
……
石室内，战斗已至尾声。
影煞重伤之下，又被太玄连绵不绝的快剑彻底压制，身上添了十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几乎将他染成血人。他那诡异幻术在太玄强大神识面前收效甚微，威力强大的秘法又根本没机会施展，憋屈到了极点。
眼看太玄又是一剑斩来，直取脖颈，影煞眼中闪过极致怨毒与不甘。
“坏我圣宗大计……你必不得好死！”他嘶吼一声，猛地一拍胸口，喷出一大口精血。
血雾爆开，瞬间将其身形淹没。
太玄剑光斩过，却只斩散了一片血雾，影煞的身影竟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充满恨意的咆哮在石室回荡：“我记住你的气息了！等着圣宗无止境的追杀吧！”
“血遁秘术……”太玄收剑而立，眉头微蹙。这等秘法代价极大，且遁向难以追踪，想追是追不上了。
他迅速环顾四周，那万魂噬灵阵因核心被破煞丹破坏，已彻底停止运行，光芒黯淡。那些被困的邪修，已被荆棘藤折磨得奄奄一息。
太玄走到影煞消失的地方，拾起一枚被剑锋削落一半的黑色储物戒指。神识探入，里面东西不多，一些灵石、丹药，还有几枚记录着合欢宗功法的玉简。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份材质特殊的名单。但似乎被血遁术波及，名单大半已被污血侵蚀毁坏，字迹模糊。
太玄仔细辨认，只能看清最上方的几个名字：
“副主考……周廷敬……”
看着这份残缺的名单，太玄目光沉静。
虽然走了首恶，但阵眼已毁，对方谋划已久的献祭大计已然破产，中州府一场大劫消弭于无形。
他收起名单和戒指，屈指弹出一道真火，将地上昏死的邪修连同那邪恶阵法一并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感知四周，确认再无遗漏，身形一闪，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界依旧喧嚣的中秋夜色之中。
月光洒满长街，映照着人间繁华，似乎与来时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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