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光线晦暗,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草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的复杂味道。林悠然跪坐在干草铺旁,所有的心神都系于昏迷的萧景澜身上。他剑眉紧蹙,即使在昏睡中,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薄唇干裂,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但呼吸的确比之前平稳绵长了些许。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触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高烧仍未退去。
“他中的是‘碧磷蛊’,毒性阴狠,我已用金针封住他心脉要穴,暂时阻断了毒素蔓延,又喂他服下了‘清灵散’,可缓解灼烧之苦,但若要彻底解毒,还需专门的解药。”苏白衣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破了洞中的沉寂。她不知何时已收起了那枚欲发未发的银针,步履无声地走到火堆旁,拿起一根枯枝,拨弄着微弱的火苗,让光影在她清丽却苍白的脸上明灭不定。
林悠然心中一紧,“碧磷蛊”?这名字听起来就透着邪气。她转向苏白衣,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苏姑娘,多谢你再次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她顿了顿,回想起山路上那惊心动魄的伏击,以及那枚精准射入杀手眉心的银针,“那些杀手,是玄武司的人?”
苏白衣拨弄火枝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冷硬。“是,也不是。”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悠然,“他们是玄武司麾下的‘影煞’,但此次行动,并非出自玄武司掌印使的直接命令。”
这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悠然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不是直接命令?那意味着什么?玄武司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还是说,下达命令的人,权限高到可以绕过掌印使?她立刻联想到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周先生”。
“是……周先生?”林悠然试探着问,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苏白衣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似乎对林悠然能迅速联想到此人并不意外。“十之八九。”她肯定了林悠然的猜测,“王爷离京,便是脱离了某些人掌控的棋子,成了必须拔除的隐患。京城那边,不希望他活着到达北境,更不希望他见到慕容锋。”
这印证了林悠然之前的猜测,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萧景澜这位曾经的靖王,如今的“钦犯”,面临的不仅是皇权的追捕,还有来自阴影中、渗透至国家机器深处的可怕敌人的绞杀。
“那……指引我去那条埋伏死路的老樵夫……”林悠然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苏白衣知情,那她的出现是巧合,还是……?
苏白衣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他确实是玄武司安插在此处的暗桩,隶属‘地听’一脉,负责监视边境动向。但他传递消息的对象,并非掌印使,而是直接听命于潜伏在司内的‘那个人’。”她看着林悠然,语气森然,“我追踪另一条线索至此,发现他身份有异,赶来时已稍晚一步。幸好,你足够机警,也足够……幸运。”
林悠然恍然,原来如此。苏白衣并非与那老樵夫一路,反而是追踪叛徒而来。那份挣扎与犹豫,或许是因为她也在判断,自己是否值得信任,或者,在权衡某些更复杂的利弊。想到这里,林悠然心中对苏白衣的那点疑虑稍减,但取而代之的,是对眼下危局的更深忧虑。敌人无孔不入,连玄武司这等核心机构都被渗透,他们真的能安全抵达北境吗?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苏白衣站起身,走到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漆黑的山林,“‘影煞’一次失手,必定会有后续行动。此地虽隐蔽,也非久留之地。”
林悠然何尝不知形势危急,但看着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萧景澜,眉头紧锁:“可是他的伤……能经得起颠簸吗?”
“留下,必死无疑。离开,尚有一线生机。”苏白衣的话语残酷而现实,“我已用内力助他疏导药力,天亮之前,他应该能短暂苏醒。我们必须趁那时动身。前方三十里,有一处我们玄武司的秘密联络点,或许能找到缓解他毒素的药物和更安全的交通工具。”
就在这时,干草堆上的萧景澜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林悠然立刻扑到床边,紧握住他无意识蜷起的手,连声呼唤:“萧景澜?萧景澜!你醒醒!”
萧景澜的眼皮艰难地抬起,眼神涣散而迷茫,焦距了好一会儿,才凝聚到林悠然写满担忧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水……”
林悠然连忙取过旁边皮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清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萧景澜的意识似乎清明了一些。他看清了眼前的林悠然,也注意到了站在洞口、身影模糊的苏白衣。他试图移动身体,却牵动了伤口和体内肆虐的毒素,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林悠然按住他,声音带着哽咽,“你中了毒,需要静养。”
萧景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锐利,尽管显得十分疲惫。他看向苏白衣,声音低沉:“苏……姑娘?又是你……救了我们?”
苏白衣转过身,面对萧景澜,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份内之事,王爷不必挂怀。”她顿了顿,补充道,“追杀你们的是‘影煞’,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转移。”
萧景澜眼中寒光一闪,“影煞……周先生倒是看得起我。”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林悠然连忙扶住他,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支撑起他大部分重量。隔着粗布衣衫,她能感受到他身体滚烫的温度和因虚弱而微微的颤抖,心中一阵酸楚,却又因这近距离的接触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萧景澜借力站稳,目光扫过林悠然小腿上草草包扎的伤口,以及她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句低语:“连累你了。”
林悠然摇摇头,语气坚定:“我们说好的,盟友,同进退。”
“盟友……”萧景澜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未再多言。
在苏白衣的指引下,三人趁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悄然离开了这个短暂藏身的山洞。苏白衣在前方引路,她的步伐轻盈而诡异,总能避开可能留下痕迹的松软泥土和枯枝落叶。林悠然搀扶着萧景澜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萧景澜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为了不拖慢速度,他强忍着痛苦,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林悠然能清晰地听到他压抑的喘息,感受到他肌肉因紧绷而传来的细微震颤。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颈侧,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意乱的触感。她强迫自己忽略这些杂念,全部精力都用在辨认前路和支撑他身上。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后背,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一种奇异的力量支撑着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天色微熹,山林间弥漫着破晓前的寒雾。三人沿着一条几近干涸的河道艰难前行,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掩盖足迹。
突然,苏白衣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林悠然也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和偶尔的鸟鸣,似乎并无异样。
但苏白衣的脸色却变得无比凝重。她蹲下身,手指在河边一片略显凌乱的鹅卵石上轻轻拂过,又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
“他们追上来了。”她站起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峻,“人数不少,而且有追踪高手。我们留下的痕迹,比预想中更快被发现了。”
林悠然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萧景澜此刻的状态,根本无力再战。苏白衣连番奔波、对敌、疗伤,内力消耗定然巨大。而自己更是强弩之末。
前有未知的险阻,后有索命的追兵,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萧景澜靠在林悠然身上,勉力抬起头,望向雾气缭绕的前路,又回头看了一眼追兵可能出现的后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对苏白衣道:“苏姑娘,可有……险中求活之路?”
苏白衣沉默片刻,目光投向河道下游方向,那里雾气更浓,隐约传来隆隆的水声。“下游五里,有一处瀑布,瀑布之后,据说有一条废弃的古栈道,通往山脉另一端。但栈道年久失修,其下是百丈深渊,且……那瀑布水势湍急,能否找到栈道入口,找到后能否通行,皆是未知之数。”
那是一步真正的险棋,九死一生。
而此刻,身后的山林间,隐约传来了猎犬的吠叫声,由远及近,清晰可闻。
追兵,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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