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几乎是凭着本能,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郡守府。
他一路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气几乎能将空气冻结,紧握佩刀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来。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望海小镇流民们撕心裂肺的哭诉——“小魔头”、“骨肉分离”、“粪坑”、“鞭痕”……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羞愤难当!
吴氏和王令仪见他这副模样,吓得心惊胆战,连忙上前关切询问:“相公(夫君)?发生何事了?”
刘备根本无心理会,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径直冲向刘芒居住的偏院,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刘!芒!”
“砰”的一声,他猛地踹开院门,屋内却空无一人。
“刘芒呢?!”刘备猛地回头,声音嘶哑地喝问。
吴氏慌忙道:“芒儿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王令仪也补充:“前几日还见他在房中读书,这两日却不见踪影……”
刘备不等她们说完,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转身就往前院冲去,厉声下令:“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刘芒那个孽障给我找出来!”
很快,有亲兵来报,说郡守府后巷一处闲置院落近日有异动,似乎有人进出。
刘备一听,提刀便走,噔噔噔的脚步声如同催命鼓点,一众闻讯赶来的属官心惊肉跳地跟在后面。
来到院外,刘备毫不迟疑,一脚狠狠踹开院门!他想象中血流成河、官员被囚的惨状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愣在当场,握刀的手都僵住了。
只见院内收拾得颇为整洁,甚至还点了淡淡的檀香。户曹、法曹的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伏在临时拼凑的桌案前,对着铺开的布帛、竹简写写画画,时而低声讨论,一派繁忙而专注的景象。
户曹主官鲁鸠和法曹文煊更是凑在一处,低头指着图纸,似乎在激烈争论着什么关键细节。
而那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孽障”刘芒,此刻正像个乖巧的小书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鲁鸠和文煊添茶倒水,脸上堆着“虚心求教”的笑容,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勤奋好学、尊师重道的好少年。
众人仿佛被破门声惊扰,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到提刀而入、杀气腾腾的刘备,全都露出一副惊讶、茫然,甚至带着点“玄德公为何如此动怒”的无辜表情。
刘备彻底懵了。这……这是什么情况?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刘芒反应最快,一个箭步迎上前,脸上堆满“纯真”的笑容:“大哥!您怎么来啦?哎呀,您来得正好!鲁大人正和文大人商议如何从律法上更好地规划流民安置呢,都是利国利民的好策论!来来来,大哥您也听听……诶??大哥您为何提着刀?是要演练武艺吗?”
他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完全不知情的乖宝宝模样。
刘备被他这一连串的表演弄得晕头转向,满腔怒火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无处发泄,憋得他胸口发闷。他下意识地被刘芒半推半请地引到院内。
鲁鸠等人此时也“反应过来”,纷纷起身整理衣冠,向刘备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专注:“玄德公(主公)!”
鲁鸠更是上前一步,指着桌案上的图纸文书,语气带着几分“献宝”般的兴奋:“玄德公您来得正好!我等连日在此闭门研讨,总算对流民安置之事略有心得,正要向您禀报!”
刘备尴尬地咳嗽一声,讪讪地将佩刀收回鞘中,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环顾四周,院落整洁,檀香袅袅,官员们虽然面容略显憔悴(被关的),但衣着整齐,神情专注,哪里像是被囚禁虐待的样子?
鲁鸠按照刘芒事先“统一”的口径,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起初还有些磕绊,但越讲思路越清晰,他将刘芒那套残酷的“集中管理、军事化分工、工分制度”包装成了“高效整合资源、激发流民潜力、长远规划发展”的“良策”,并加入了自己作为老吏对政务的理解和修饰。
刘备起初还心存疑虑,但听着听着,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是实干家,自然听得出这套方案虽然手段激烈,但其内在逻辑严密,尤其是对于快速整合混乱的流民、形成有效生产力方面,似乎……确有独到之处?
连一旁的法曹文煊也忍不住插话,从律法角度补充了一些保障措施。
三人越讨论越深入,渐渐忘记了最初的尴尬,完全沉浸在了政务研讨之中。那些户曹官吏也渐渐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补充细节。
反而是一手策划了这一切的刘芒,被彻底晾在了一边。他几次想插话表功,都被刘备一个严厉的眼神或者一句“大人议事,小儿莫插嘴”给堵了回去。
刘芒心里那个憋屈啊:靠!这明明是我的主意!
一场激烈的“研讨会”直到日落西山才暂告段落。刘备长长舒了口气,看向鲁鸠和文煊的目光充满了赞赏:“鲁户曹、文法曹,辛苦二位了!还有诸位,十日闭关,竟能想出如此……别具一格却又思虑深远的安置之策,备深感欣慰!尔等真乃国之栋梁!”
鲁鸠和文煊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愧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含糊应道:“为主公分忧,份内之事……”
直到这时,刘备才猛地想起自己此行的初衷和望海小镇的那些哭诉。他眉头又皱了起来,看向刘芒,语气严厉:“即便如此,为何是芒弟在望海小镇主持事宜?流民们为何怨声载道,控诉其手段酷烈?”
鲁鸠赶紧按照剧本解释:“玄德公明鉴,四公子年纪虽小,但冲劲十足,勇于任事。我等商议后,觉得让他作为‘先锋官’,去一线历练,严格执行方略最为合适。至于流民怨言……”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改革之初,触及旧习,有些阵痛在所难免。流民一时不解,只看到眼前辛苦,却未见长远之利。待观海镇发展起来,他们自然会明白我等苦心。房子,不是已经盖起来了吗?”
刘备将信将疑,但看着眼前这群“鞠躬尽瘁”的官员,听着他们“有理有据”的解释,再联想到望海小镇那虽然压抑但确实初具规模的土坯房群落,他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或许,芒弟和鲁鸠他们,真的是在用一种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
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有伤天和。
最终,刘备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一丝残存的怒火,以及几分对那套“激进安置策”的思考,离开了小院。
他暂时压下了对刘芒的惩罚,但望海小镇流民的哭声,依然在他心头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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