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针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那个让他社会性死亡的通灵法阵区域。那位好心的灶神实习生——一个圆脸带笑、腰间还别着个小铲子配饰的少年——看他实在可怜,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仙友别急,我上次来也差点把阵法整熄火喽!你可以先去科室报到,让主任用权限给你临时开个门禁,回头再补玉牌!”
这话像一根救命稻草,小针感激涕零地记下指引,几乎是踮着脚,溜着边,朝着医院东翼的针灸科方向“潜行”。医院的内部空间显然被施加了“壶中日月”一类的大神通,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并非冰冷的墙壁,而是一片片流动的水墨画景,时而青山绿水,时而星河流转,美则美矣,却让小针更加晕头转向。他路过了散发着灼热气息和金属轰鸣的“外科(华佗)”,经过了药香扑鼻、柜格直顶穹顶的“药局(本草堂)”,感觉自己像颗被丢进高速旋转炼丹炉里的石子。
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原地绕圈),他终于在一块散发着清冽檀香味的紫檀木牌匾下停住了脚步。牌匾上,“针灸科”三个龙飞凤舞的金字,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针意,刺得他眉心微微发痒。
就是这里了!他梦想开始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之前大堂的尴尬从脑子里甩出去,整理了一下那件依旧不怎么合身的实习生袍,甚至还徒劳地试图抚平上面根本不存在的褶皱,这才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推开了那扇雕琢着繁复百穴经络图的厚重木门。
门内的景象又是一变。
一股温煦、醇厚的艾绒燃烧香气混合着精纯平和的草木灵气扑面而来,瞬间抚慰了他紧绷的神经。视野开阔的诊疗区内,一张张莹润的玉质诊疗床上铺着柔软的云锦,淡淡的毫光在墙壁上悬挂的、由光芒构成的立体经络穴位模型上缓缓流转。几位穿着和他类似白袍的仙医,正手指间捻动着或长或短、闪烁着不同属性光芒的气针,为患者施治。他们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针尖落处,仿佛能听到气血顺畅运行的欢鸣。
小针看得心驰神往,眼睛都直了。对!就是这样!这就是他梦想中的工作场景!什么仙力等级,什么身份玉牌,在如此纯粹的医道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他感觉自己快要热泪盈眶。
“新来的?”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小针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玄色长袍、面容古拙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男子身形并不算高大魁梧,也未散发任何迫人的仙压,但小针却感到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从本体材质到今早吃了啥,都在那双眼眸下无所遁形。他腰间挂着一块深紫色的身份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而蕴含道韵的“鹊”字。
扁鹊主任!
小针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手忙脚乱地躬身行礼,声音因为紧张而带上了颤音:“见、见过扁鹊主任!在下针灵,是新来的实习医师,前来报到!” 他下意识地想去摸怀里那张通知书来证明身份,却摸了个空,才想起通知书已经融进水幕了,这让他更加窘迫。
扁鹊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如同最精密的法器在进行扫描,尤其是在他空空如也的腰间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仙力黄阶下级……”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让小针无比尴尬的等级,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嗯,根基尚可,但修为太浅。跟我来。”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玄色袍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步伐沉稳地朝着科室深处走去。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客套的欢迎,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精心计算过,绝无浪费。
小针赶紧小步跟上,活像一只生怕被主人丢下的小狗,还得努力控制自己不因为紧张而顺拐。
扁鹊将他带到科室一角,那里有一张闲置的玉质办公桌,上面摆放着一台……造型极其奇特的电脑。主机箱是某种暗沉木质结构,表面雕刻着繁复的、仿佛在呼吸的符文,屏幕则像一面磨得极光滑的铜镜,上面正瀑布般流淌着绿色的数据流和……疑似某种简化版符箓的东西。
“这是你的工位。”扁鹊指了指那台电脑,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医院的病例、功德记录、仙术文献查阅,都需通过此‘灵脑’完成。你的身份玉牌未能生成,暂时无法登录系统。待后勤部解决后,自行熟悉。”
他又抬手指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动态流转的《三界标准经络穴位(第九版)》光芒图谱,补充道:“今日你的任务,便是熟悉此图谱,与你在古籍中学的或有出入,不得混淆。” 那语气,仿佛在说“记不住就别吃饭了”。
“是!主任!”小针挺直腰板,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应道,试图用音量弥补内心的虚浮。
扁鹊看着他这副紧张到快要原地爆炸的样子,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扔下一句重若千钧的话:“我针灸科,不养闲仙。在此地,修为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对医道的诚心,与对病患的仁心。望你好自为之。”
这话像一盆冰水混合物,浇得小针透心凉,却又隐隐点燃了他心底那簇不服输的小火苗。
就在这时,隔壁区域突然传来一阵与针灸科宁静氛围格格不入的喧哗,伴随着一个洪亮而兴奋、仿佛自带扩音法术效果的大嗓门:“让一让!让一让!都闪开!老夫要开始‘微创刮骨疗毒’了!快把我的‘等离子仙能骨锯’拿来!”
小针好奇地探头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蓬松如狮、精神矍铄、穿着沾了些许不明污渍的白色手术服的老者,正推着一辆装满各种闪烁着寒光、甚至带着细微电弧噼啪作响的奇异器械的车,风风火火地冲进一间门上标着“外科手术室(高危)”的房间。那老者腰间玉牌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佗”字。
华佗!
小针看得目瞪口呆,原来神仙动手术也这么……激情四射吗?
扁鹊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严肃的脸上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类似于“家门不幸”的表情,他对小针说:“那是华佗,外科主任。行事……颇具开拓精神。你莫要学他那般毛躁。”
小针看着华佗消失的方向,又偷偷瞄了一眼身边这位古板严肃的顶头上司,心中对这家医院的“多元”与“包容”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他的仙医生涯,看来注定不会平淡了。而那台符文闪烁的“灵脑”和墙壁上复杂无比的动态经络图,正无声地等待着他这个“黄阶下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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