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焚魔
石根生像一道贴着地面的黑色闪电,在燃烧的建筑物投下的扭曲阴影和弥漫的硝烟中急速穿行。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硝烟味、焦糊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化学药剂的怪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几乎窒息。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爆炸余响、建筑物坍塌的轰鸣、日军士兵疯狂的叫喊和伤者凄厉的哀嚎。子弹“嗖嗖”地划过夜空,打在断壁残垣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他完全凭借本能和记忆中的图纸在移动。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找到那个样本库!摧毁它!
他绕过一堵正在燃烧的墙壁,眼前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场地,但这里也成了死亡地带。几名幸存的日军士兵依托着残破的掩体,正朝着爆炸方向盲目射击。石根生立刻匍匐在地,像蜥蜴一样紧贴着滚烫的地面,利用杂物和弹坑艰难爬行。一块灼热的弹片擦着他的小腿飞过,留下火辣辣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图纸上的标记在脑海中清晰浮现:穿过这片开阔地,左转,应该是一条通往后方辅助建筑的走廊……样本库就在那后面!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日语嘶吼和杂乱的脚步声!一队大约五六名日军士兵,在一个挥舞着军曹刀的军曹带领下,正从侧面冲过来,似乎想去增援主战场,恰好挡住了石根生的去路!
石根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狭路相逢!躲不开了!
“八嘎!什么人?!”那军曹眼尖,立刻发现了地上蠕动的黑影,举刀大喝!其他日军士兵也纷纷调转枪口!
生死一线间!石根生脑中一片空白,训练的本能却让他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是后退,而是像疯了一样迎着日军冲了过去!同时,右手闪电般从背后抽出一个燃烧瓶,用牙齿咬掉浸满汽油的布条,就着旁边一簇燃烧的火焰一燎!
“呼!”燃烧瓶瞬间变成一个炽热的火球!
“死吧!小鬼子!”石根生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燃烧瓶朝着日军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狠狠砸了过去!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亡命打法,让日军士兵出现了瞬间的愣神!
“砰!”燃烧瓶在一个日军士兵脚下炸开,流淌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下半身,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其他日军也被飞溅的火星点燃,阵型大乱!
“敌袭!(敌袭)”
“灭火!快!”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石根生像泥鳅一样从他们侧面缝隙中钻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冲向那条记忆中的走廊!身后传来日军气急败坏的叫骂和几声零星的枪响,子弹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碎石飞溅。
冲进昏暗的走廊,石根生不敢停留,拼命向前奔跑。走廊里弥漫着更浓烈的化学药剂味和一股……冰冷的寒意。图纸没错!样本库就在附近!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金属的密闭门,门上用日文和醒目的骷髅头标志标注着“危険!立入禁止!(危险!禁止入内!)”门旁有一个复杂的密码盘和气压阀。这就是样本库!
石根生心中狂喜,但随即心又沉了下去——这扇门,如何打开?!
他尝试着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用匕首撬动密码盘,毫无反应。时间不多了!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似乎正在向这个方向逼近!日军肯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派人来保护这个要害部门!
绝望之际,他的目光落在了门旁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标着“非常用电源(应急电源)”的金属箱上!何彩珠训练时随口提过,一些重要设施的应急电源可能会影响门禁系统!
管不了那么多了!石根生举起匕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向那个金属箱的锁具!
“哐!哐!哐!” 几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走廊回荡。
终于,“咔嚓”一声,锁具坏了!石根生猛地拉开箱门,里面是复杂的电路和开关。他看不懂,但看到一个巨大的红色闸刀开关,上面写着“遮断(切断)”。
就是它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红色闸刀拉下!
“嗡——” 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响起,走廊顶部的应急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只有远处火焰的光芒提供着微弱的光线。与此同时,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气压阀似乎松动了!
石根生心中狂喜,用力去推门!门,开了一条缝!一股极其冰冷、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甜腥气的白色冷雾,从门缝中汹涌而出,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咬牙,侧身挤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冰窖般的空间。惨白的应急灯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灵魂都在颤抖!靠墙是一排排巨大的、冒着寒气的金属容器,像棺材一样。房间中央,有几个透明的玻璃舱,里面浸泡在淡黄色液体中的……是各种难以名状的、扭曲的、非人形态的生物组织!甚至还有一个玻璃罐里,漂浮着一颗……婴儿的头颅!
“呕……” 石根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这里就是地狱!是比76号审讯室更加恐怖万倍的人间炼狱!
没有时间愤怒和恐惧了!他颤抖着手,解下背包,将里面所有的燃烧瓶和那块用油布包裹的、连接着简易导火索的备用炸药拿了出来。他将燃烧瓶奋力砸向那些金属容器和玻璃舱!
“砰!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火焰遇到冰冷的液体和化学药剂,发出“嗤嗤”的怪响,迅速蔓延开来!
最后,他将那块炸药,安放在房间中央一个看起来最重要的、连接着无数管道的金属平台下。他用颤抖的手划燃火柴,点燃了导火索!
“嗤——” 导火索冒着火花,迅速缩短!
跑!必须立刻离开!
石根生转身就向门外冲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门口的瞬间!
“砰!” 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了他刚刚迈出的右脚踝上!剧痛瞬间袭来!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
门口,那个刚才被他用燃烧瓶袭击的日军军曹,带着两名士兵,满脸狰狞地堵住了去路!军曹的指挥刀上还在滴血,他刚才显然是被派来查看样本库情况的!
“支那猪!果然是你!”军曹用生硬的中文咆哮着,举起了手枪,对准了倒在地上的石根生!
身后,样本库内的火焰越烧越旺,导火索“嗤嗤”燃烧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前有追兵,后有即将爆炸的炼狱!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石根生趴在地上,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燃烧的魔窟和嘶嘶作响的导火索。绝望……不,不是绝望。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做到了。他摧毁了这个地方。
他抬起头,看着那面目狰狞的日军军曹,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痛苦、嘲讽和无比释然的、极其难看的笑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喊出了他唯一会的一句日语,也是他从王铁山那里学来的、骂鬼子的话:
“テメェら、この野郎!(你们这些混蛋!)”
军曹被这突如其来的咒骂和石根生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弄得一愣。
就在这零点一秒的迟疑间!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闷、却更加恐怖的巨响,从样本库内部猛然爆发!巨大的冲击波将厚重的金属门像纸片一样撕碎、抛飞!冰冷的火焰混合着无法形容的恐怖物质,如同火山喷发般从门口汹涌而出!
军曹和两名日军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瞬间吞噬、气化!
趴在地上的石根生,只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寒冷与灼热的力量从背后狠狠撞来,世界瞬间变成了纯粹的、刺眼的白光,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
远处山脊上。
李文英、秦书婉等人,看到了实验室核心区域猛然腾起的那股诡异的、夹杂着蓝白色火焰和浓烟的巨型蘑菇云,感受到脚下山体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剧烈震动!
所有人都僵住了,怔怔地看着那片仿佛被彻底从地图上抹去的区域。
柳小眉的耳机里,传来一片刺耳的、混乱的日军无线电尖叫声,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慌。
何彩珠手中的枪,无力地垂了下来。
秦书婉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晃动,靠在了岩石上。
李文英这个铁打的汉子,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摘下了头顶的军帽,紧紧攥在胸前,面对着那片毁灭的烈焰,泪水无声地滑过他刚毅的脸颊。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去了。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
烈火,仍在山下燃烧,映红了半个天空。但那吃人的魔窟,连同它最深的罪恶,终于在这冲天烈焰中,化为了灰烬。
山谷间,仿佛回荡着一首无声的、悲壮而嘹亮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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