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的祭天节,是草原上最盛大最神圣的盛典。
祭坛筑在潢水之畔的圣山之巅,由数万块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高达九丈九尺,台面平整如镜,刻满了世代相传的狼形符文,那是契丹人心中至高无上的信仰图腾,是他们驰骋草原、劫掠中原的精神依仗。
祭坛四周,绵延数里的营帐如白色浪潮,数十万契丹军民身着最隆重的传统服饰,男子腰佩弯刀,女子头戴银饰,脸上涂着象征勇武与虔诚的红黑油彩,肃穆地仰望祭坛顶端。
辽兴宗耶律宗真身着鎏金狼纹朝服,肩披白狐裘,手持玉制祭杖,站在祭坛中央。
他身旁的老祭司须发皆白,身披缀满兽骨与羽毛的法袍,手中握着一根用千年雷击木制成的法杖,杖顶镶嵌着一颗硕大的黑色狼头玉佩,那是契丹祭司一脉的镇族之宝。
日上中天,金光洒满圣山,老祭司终于举起法杖,苍老而洪亮的声音穿透云霄,用契丹古语吟唱着祭文:“奉天承运,狼神庇护,我契丹子孙,驰骋万里,威震四方…… 愿狼神显灵,赐我铁骑无敌,赐我牛羊满坡,赐我世代昌荣!”
歌声苍凉而狂热,数十万军民齐齐跪拜,山呼“狼神万岁”,声音震得山谷回响,连潢水都泛起了层层涟漪。
风从草原深处吹来,带着枯草与马粪的气息,却在祭坛上空盘旋不散,仿佛真有神灵正在俯瞰这片虔诚的土地。
辽兴宗眼中满是狂热,他从未怀疑过狼神的存在,更坚信契丹的强盛正是源于狼神的庇佑。
无论是南下劫掠时的所向披靡,还是屠村灭城时的无人能挡,都是狼神赐予的力量。
祭坛上的狼形符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老祭司的吟唱声越来越高亢,法杖重重敲击台面,每一次敲击,符文便亮上一分,空气中仿佛凝聚起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所有契丹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神迹的降临。
他们从未见过狼神真正显形,只在祖辈的传说中听闻,狼神曾在契丹危难之时现身,指引他们走出绝境。
今日,祭典的规格远超以往,他们坚信,狼神定会降下恩赐,见证契丹最辉煌的时刻。
“请狼神!佑我大辽!赐我强兵!沃土!永世昌盛!”老祭司声嘶力竭,高举双臂。
“佑我大辽!永世昌盛!”万民呼应,声震四野,将祭典的气氛推至最狂热的顶点。
就在这信仰之力凝聚到极致,所有人都坚信神明即将赐福的刹那——
“嗷 ——”
一声雄浑悠长的狼嚎凭空响起,并非来自草原,而是源于祭坛上空。
所有契丹人惊愕抬头,只见银光汇聚之处,一头巨大的狼形光影缓缓浮现,身长数十丈,银鬃如瀑,眼眸如寒星,正是他们日夜祭拜的狼图腾。
光影栩栩如生,狼头微微低下,仿佛在俯瞰脚下的信徒。
契丹人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辽兴宗激动得浑身颤抖,双膝跪地,连连叩拜:“狼神显灵!天佑契丹!”
老祭司更是老泪纵横,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口中不停念叨着感恩的祭语。
所有人疯狂地磕头,额头磕在坚硬的石地上,鲜血直流也浑然不觉,只觉得这是狼神赐予的无上荣耀。
然而,这份狂欢只持续了片刻。
那巨大的狼图腾光影,眼眸突然泛起猩红的色泽,紧接着,两行暗红色的液体从狼眼滚落,如同血泪一般,滴落在祭坛的符文之上。
“滋啦”一声,符文的银光瞬间黯淡,暗红色的血迹在台面上蔓延,所过之处,狼形符文尽数变黑、碎裂。
欢呼戛然而止,狂喜凝固在每一个契丹人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老祭司猛地抬头,看着狼图腾眼中不断滴落的血泪,声音颤抖:“狼神…… 为何垂泪?”
辽兴宗也站起身,脸上的狂热褪去,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一股无形的、不可抗的力量突然笼罩了祭坛,精准地锁定了每一个参与过南下劫掠、虐杀大宋军民的契丹人。
无论是当年挥刀屠村的士兵,还是下令焚城的将领,无论是抢夺孩童的兵卒,还是分食大宋百姓粮食的贵族,无一幸免。
他们只觉得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向外拉扯,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辽兴宗身边的几位大将,脸色骤然惨白,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祭坛之下,那些曾参与“打草谷”的士兵,一个个直挺挺地倒下,双目紧闭,失去了意识。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数万名手上沾满大宋军民鲜血的契丹人,尽数陷入昏迷,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瘫倒在祭坛上下。
余下的契丹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出声,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空气中弥漫着血泪的腥气与绝望的死寂。
狼图腾的光影在血泪滴落中逐渐变得稀薄,最终消散在天空中,只留下祭坛上那些发黑碎裂的符文,以及满地昏迷的罪孽者。
那些被扯走灵魂的契丹人意识回笼时,最先感受到的是粗麻布摩擦皮肤的刺痛,身上原本的服饰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大宋底层百姓常穿的衣物,粗糙、简陋,带着一股淡淡的泥土与汗水的气息,是契丹人最瞧不起、最鄙夷的穿着。
耶律虎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心中满是惊骇与茫然,他本该在圣山的祭坛上,见证狼神显灵的荣耀,可此刻,他却身处一片熟悉的村落之中。
低矮的土坯房摇摇欲坠,院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村口的老槐树被拦腰砍断,树干上还残留着刀劈的痕迹。
这是……瀛州城外的瓦岗村?
耶律虎的心脏骤然紧缩。
三年前,正是他率领一队契丹骑兵,在这里进行了一场 “打草谷”,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太阳也是这样毒辣,他下令屠村,亲手砍死了村口反抗的老槐树精,抢走了村民的粮食和孩子,放火烧毁了整个村落,看着那些大宋百姓在火中哭喊、挣扎……
他当时只觉得快意淋漓。
“爹!娘!”
一声稚嫩的哭喊从身旁传来,耶律虎下意识地转头,看到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大宋孩童,正躲在土坯房的墙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那孩子的脸上满是泪痕,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那是当年被他抢走的村民的孩子!
不对!
他明明是耶律虎,是契丹的百夫长,怎么会穿着大宋百姓的衣服,出现在这个他早已焚毁的村落里?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村口传来,尘土飞扬中,一队身着契丹骑兵服饰的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那名将领,银甲弯刀,面容狰狞,正是三年前的自己!
“给我杀!一个不留!”
熟悉的契丹语怒吼响起,耶律虎瞳孔骤缩,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全身,他想跑,想拔出腰间的弯刀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软弱无力,身上根本没有弯刀,只有一件粗麻布衣裳。
“不——”
他嘶吼着,想要向“自己”解释,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可疾驰而来的“耶律虎”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手中的弯刀带着寒光,猛地劈向他的胸口。
剧痛瞬间炸开,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撕裂,耶律虎低头,看着弯刀从自己的胸口刺入,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上的粗麻布衣裳。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快速流逝,能看到“自己”脸上那残忍而得意的笑容,能听到周围大宋百姓的惨叫声、哭喊声,与当年的场景一模一样。
“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可就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场景又突然切换——
他变成了一个河北边境的农夫,正扛着锄头从田里回家,迎面撞上了劫掠的契丹兵,为首的正是当年下令放火烧村的自己,一把火把他的家园烧成灰烬,他在火中挣扎,皮肤被灼烧的剧痛无比真实……
紧接着,他又变成了一个被掳走的大宋女子,被契丹兵拖拽着,远离家乡,耳边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心中是骨肉分离的绝望,而那个拖拽他的契丹兵,依旧是他自己……
一次又一次,他以当年被自己伤害过的大宋军民的身份,亲身体验着刀砍、火烧、掳掠、分离的痛苦。
每一次死亡都无比真实,每一次痛苦都刻骨铭心,他能感受到受害者的绝望、愤怒与不甘,更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当年的残暴与疯狂。
那些他早已遗忘的细节,那些他从未放在心上的惨叫,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他的灵魂。
“噗 ——”
耶律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从昏迷中惊醒,胸口依旧残留着被刀劈的剧痛,仿佛刚刚的死亡并非幻象。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在圣山的祭坛上,身上依旧是那件祭祀服,可刚才的痛苦与恐惧,却真实得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
不仅是他,所有昏迷的契丹人都陆续醒来,一个个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冷汗淋漓,有的蜷缩在地上不停颤抖,有的则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物,仿佛想要摆脱身上不存在的血迹,口中不停念叨着“饶命”“我错了” 之类的胡话。
他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刚才在幻象中经历的一切,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们崩溃。
辽兴宗也醒了过来,他刚才化身为一个被掳走的大宋书生,亲眼看着“自己”下令将他的同窗斩首,那种眼睁睁看着亲友死去的痛苦,让他此刻心神俱裂。
他抬头望向天空,狼图腾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片澄澈的蓝天,可他心中的信仰,却已然崩塌。
就在此时,一股浩瀚而威严的气息,突然从九天之上降临,覆盖了整个圣山。
狂风骤停,潢水静流,草原上的飞鸟尽数盘旋于祭坛上空,不敢落下。
远处的野兽纷纷奔来,匍匐在圣山脚下,头颅低垂,身躯颤抖,竟是万兽臣服之象。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剩下这股令人窒息的威压,让所有契丹人都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一道天青色的身影踏云而来,缓缓落在祭坛顶端被契丹人视为信仰根基的狼图腾符文之上。
正是樊星澜。
她踩着破碎发黑的狼图腾符文,淡淡扫过祭坛下方,那些刚刚从地狱般的幻象中醒来的契丹人,在她的注视下,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万兽匍匐,众生俯首。
她缓缓勾起唇角,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回荡在每一个契丹人的耳边:
“这,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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