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戚。
晏安的房间内,药味浓郁,她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被公孙策用特殊药汁调得苍白,呼吸微弱。
狄娘娘在八贤王的搀扶下快步走入,甚至没来得及等包拯、公孙策见礼,目光就死死锁在晏安身上。
她踉跄扑到榻边,颤抖着伸出手,想碰触晏安的脸颊,又怕惊扰到她。
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她露在锦被外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带着泣音:
“安安……可怜的孩子……你怎么会……睁开眼看看本宫,好不好?”
说着,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晏安的手背,温热的泪水无声滑落。
一滴,两滴……正落在晏安的手背上。
狄娘娘近乎耳语的呢喃精准落入晏安耳中:
“你还没叫本宫娘呢……娘给你准备了好多新衣裳新首饰,你还没试呢……快些好起来,好不好?”
手背上那滴泪,滚烫得如同烙铁。
晏安的心脏猛地一缩,藏在被子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起。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直接、毫不保留的母爱,这温暖与她正在扮演的“昏迷”和即将对这位母亲造成的伤害,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愧疚冲上心头,让她喉头发紧。
“我在做什么?我在利用一个母亲的真心……”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呼吸的节奏,只能拼命回想赵祥未来可能造成的惨剧,用那份“大义”来强行压制几乎决堤的私人情感。
书房内,烛火摇曳。
包拯请八贤王上座,自己却站在他面前,深深一揖。
八贤王心下一沉,面上仍维持着镇定:
“包大人但说无妨。”
包拯于是从公孙策被构陷离府说起,讲到晏安带来的预警,再讲到那环环相扣、最终指向东宫的阴谋。
他没有直接点名赵祥,但所有的线索,都似无形的绳索,一步步收紧。
包拯神色凝重,语气沉痛:
“王爷,非是臣要危言耸听。
自公孙先生离府被构陷,至晏姑娘身负禁制亦要警示,所有线索均指向一人。
此人位高权重,于宫闱、兵部皆能来去自如,其最终所图,乃是通过剪除陛下羽翼,动摇东宫根本!”
八贤王脸色铁青,强自镇定:
“包拯!你可知道你在指控谁?
若无真凭实据,此乃构陷皇亲之大罪!”
公孙策上前一步,点亮手机屏幕:
“王爷请看,此乃晏姑娘师门秘宝‘留影匣’所摄之影。
展护卫于无尘居中,恰好录下此景。”
赵祥的书房内,他正与一心腹密谈——
赵祥冷笑一声:
“公孙策那个碍事的酸儒,总算滚出开封府了。
接下来,按计划将他盗取名册的罪名坐实,我看包拯还能护得住谁!”
心腹一脸谄媚:
“侍郎妙计!一旦包拯左膀右臂尽失,他在朝中便孤木难支。
届时……那位置,还不是小王爷您的囊中之物?”
赵祥把玩着茶杯,眼神阴鸷:
“父王他老人家,就是太过优柔寡断,守着那些迂腐的忠君之道。
这江山,早该换种颜色了。”
八贤王死死盯着那小小的、却清晰无比的屏幕,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终变得惨白。
当听到儿子那句“迂腐的忠君之道”时,他猛地闭上眼,整个人颓然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再睁开眼时,那双总是睿智从容的眸子,已是一片灰败。
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连声音都苍老沙哑:
“……本王,想去亲眼看看。”
无尘居内,赵祥并未察觉父亲的到来。
八贤王隐在暗处,听着儿子与心腹商讨着如何利用刘佑的毒彻底扳倒开封府,语气中的冷酷与野心,再无半分遮掩。
待心腹离去后,八贤王自暗处走出,面色沉痛,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慈爱,而是带着审视、痛心,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赵祥初时有些意外,但迅速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和隐隐的不逊。
八贤王开门见山,带着最后一丝期待:
“这里没有外人,你告诉为父,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赵祥故作轻松,手上赏玩物件的动作未停:
“父王,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孩儿一向安分守己,还能做什么?”
八贤王情绪逐渐激动,痛心疾首:
“安分守己?你勾结江湖匪类,构陷朝廷命官!
甚至……甚至意图动摇国本!
这些,难道都是为父冤枉了你吗?!”
赵祥猛地站起,指向皇宫方向,脸上露出不屑与野心:
“朝廷命官?那些不过是阻碍的绊脚石!
父王,您看看这天下,看看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他配吗?”
八贤王震惊于儿子的狂妄,厉声呵斥:
“逆子!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赵祥彻底撕破脸,情绪爆发,眼神偏执而狂热,充满了不甘和欲望:
“大逆不道?父王!当年‘狸猫换太子’,若非阴差阳错,这皇位本该是您的!
是咱们父子的!
我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八贤王被儿子的扭曲逻辑深深刺痛:
“荒谬!江山社稷,岂是你可以妄加觊觎的私产?!”
赵祥逼近八贤王,语气中充满了指责和怨怼:
“是您!是父王您太过懦弱!
守着什么忠君爱国的虚名,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
如果您早有心,我们何须等到今天?我何必亲自去做这些事!”
八贤王在儿子一连串的叛逆之言后,神情从震怒转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和绝望。
他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摇头:
“你……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我赵德芳,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赵祥闻言冷笑: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父王,您要么帮我,要么……就当作从不知道。”
八贤王最后一丝亲情在原则面前被斩断,他挺直脊梁,恢复了王爷的威严,但眼中已是一片灰烬: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若一意孤行,便不再是本王的儿子。
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决绝地转身离开,背影充满了痛苦与坚定,不再回头看那个让他彻底失望的儿子。
八贤王踉跄着回到开封府书房,他甚至没有坐下,只是疲惫地对包拯挥了挥手:
“包大人……依律……办理吧。”
“本王……无话可说。”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挺直了那仿佛一瞬间佝偻下去的脊背,默然离去。
回到南清宫,八贤王屏退左右,独自在花园中枯坐到月上中天。
狄娘娘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终是寻了过来:
“王爷,到底出了何事?安安她……”
“别再提她了!”
八贤王猛地打断,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暴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
狄娘娘被他的反应吓住,心中那不祥的预感瞬间攫紧了她:
“是……祥儿?”
八贤王声音格外沙哑干涩,将那沉重的真相缓缓道出:
“包拯所言……句句属实。
我们那个好儿子……他,他想造反。”
狄娘娘如遭雷击,猛地站起:
“不!你胡说!
祥儿他……他不会的!定是有人构陷!
是……是不是安安?自从她来了,一切都不对了!
是不是她跟包拯说了什么?!”
她的情绪格外激动,下意识地将矛头指向了带来变数的晏安。
八贤王痛苦地闭上眼,说出最残酷的事实:
“构陷?
那晏安此刻为何昏迷不醒?展昭为何身中奇毒?
都是你那好儿子!是他派了毒郎中刘佑,要去取他们性命!
是他要杀人灭口!”
狄娘娘脸上的愤怒和怀疑瞬间凝固,而后碎裂。
她踉跄着后退,喃喃道:
“刘佑……下毒……不……不可能……”
最终,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石凳上,眼中的光彩彻底黯淡下去。
月光凄冷,花园里一片死寂。
八贤王与狄娘娘,这对尊贵无比的皇族夫妇,如同两尊失去灵魂的雕像,并肩坐在石凳上,相对无言。
只有夜风吹过,带起树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悲凉。
晏安坠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梦里和她熟知的剧情截然相反。
她看见包大人的人头滚落在地,双目圆睁。
法场之下,万民哭声震天,灰色的绝望笼罩着汴京。
角落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倒在血泊中,身中无数箭矢,死不瞑目。
她看见阴暗牢房内,公孙先生被强行灌下毒药。
刘佑带着恶趣味的笑,将忘忧散的解药塞入他口中。
记忆恢复的瞬间,公孙策死死盯着虚空,两行浓稠的血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干草上,触目惊心。
她看见展昭拖着被软筋散侵蚀的身体,卑躬屈膝恳求吴慧娘放了自己。
当他终于挣脱牢笼,得到的却是包拯已死的噩耗。
他愣在原地,猛地吐出大口黑血,重重倒下,眼里的光彻底熄灭。
她看见艾虎带着所有恨意去找赵祥复仇,却被戏耍般追杀至悬崖边。
艾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开封府的方向,像只断翅的鸟,坠入深渊。
画面陡然加快,越过饿殍遍野的边疆,越过瘦骨嶙峋的将士,越过易子而食的百姓,最后定格在赵祥疯狂而嗜血的笑容上。
无尽的怨气从大地上蒸腾而起,凝聚成黑色风暴,最终撕裂时空,找到了现代时空爬山散心的她。
晏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捂着刺痛的胸口,冷汗浸透衣衫。
原来,她的穿越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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