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从邓肯庄园褪去,那份由仆人们自发忠诚所营造的暖意仍在空气中微微荡漾。
艾尔里奇·邓肯·宸站在门廊下,目光掠过那些即将各奔东西、却仍坚持在此刻恪尽职守的身影,心中那份离别的决心里,不免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
这庄园,终究在他穿梭时空的漫长旅途中,留下了一抹短暂却真实的人情温度。
他转身步入宅邸,老管家如同沉默的影子般紧随其后。
就在艾尔里奇以为今日之事已了,准备回房继续细化他的澳洲蓝图时,管家却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爷,请留步。有关庄园资产的处置,老仆尚有几件要紧事需向您禀明。”
艾尔里奇停下脚步,回身投以询问的目光。
管家微微躬身,继续道:“先前您与斯达大人定下的是变卖的大略,但具体施行,还需我等先将家底彻底厘清。这包括但不限于:所有房产与地产的原始契约、府库内收藏的金银器皿、各处悬挂的名家画作、古董珍玩、珠宝首饰,以及公爵藏书室内的孤本典籍……这些物事,种类繁多,价值悬殊,并非简单一句‘变卖’所能概括。”
艾尔里奇闻言,恍然之余,也不禁自省。
是自己想得有些宏观了。
从未来科技世界骤然落入此等旧式贵族家庭,他惯于战略布局和思维碾压,却对这些具体而微的、属于一个时代的物质积累缺乏切身体验。
若非管家提醒,仓促处置之下,只怕真会遗漏或低估许多隐藏的价值。
“你说得对,”艾尔里奇从善如流,语气中带着赞许,“是我考虑欠周了。详细说说,该如何着手?”
见主人从谏如流,管家精神稍振,条理清晰地陈述:“回老爷,首先需带领账房先生与可信之人,如查尔斯,将上述物品逐一清点、造册登记。随后,需聘请外界信誉卓着、专业的鉴定师前来估值,方能确定合理底价,以便谈判。斯达大人虽能提供渠道,但这清点与估值的基础工作,还需我们自家完成。”
艾尔里奇微微颔首。
资本转移的前提,是清楚自己拥有多少资本,尤其是那些可能被时代局限所低估的资本。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清点工作由你全权负责,账房和查尔斯协助。”
他果断下达指令,“至于鉴定师的人选……”
“老爷,”管家适时地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双手呈上,“这是斯达大人送别时派人私下给我的,上面列举了几位在业内颇有声望的鉴定师及其专长。”
艾尔里奇接过展开,目光迅速扫过。
他的视线停留在“阿麦·霍普金斯”这个名字上。
简介写着:经验丰富,尤精古典绘画与贵族遗产估值,以估价公允、守口如瓶着称。
“就这位阿麦先生吧。”
艾尔里奇点了点这个名字,“邀请函写得正式些,报酬按市场价格上浮两成。我们需要的是效率和质量。”
“是,老爷。”管家领命。
邀请函送出后,次日傍晚便收到了阿麦·霍普金斯爽快的回信,约定两日后登门。
…………
阿麦·霍普金斯准时抵达。
他是一个身材瘦削、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目光锐利,带着一名提工具箱的年轻学徒。
寒暄简短,在管家的引导和查尔斯的协助下,工作迅速展开。
起初几日,艾尔里奇只是偶尔巡视,并未过多干涉。
阿麦先生的工作确实专业细致,记录详实。
但很快,艾尔里奇超越时代的认知开始不经意地显露。
一次,在藏书室清点古籍时,阿麦正对着一卷泛黄的、绘制着奇异海岸线与星图的羊皮地图蹙眉,将其归类为“十七世纪未知航海家摹本,有一定历史价值,但地理谬误明显,市场估价约80英镑”。
恰好路过门口的艾尔里奇停下脚步,只瞥了一眼,便开口道:“霍普金斯先生,或许可以再看看左下角磨损处的暗记。”
阿麦一愣,依言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果然在皮革接缝的极隐蔽处,发现了一个几乎磨平的、独特的船锚与三颗星标记。
他呼吸微微一滞,这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艾尔里奇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这是‘南十字星号’探险队队长詹姆斯·库克早期私人勘测的标记性图记,存在于他首次太平洋航行前的极少数手稿中。这幅图上的‘谬误’,并非无知,而是当时对澳洲东岸某些海湾的独家认知。去年大英博物馆似乎高价征集过相关实物?”
阿麦·霍普金斯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大,看向艾尔里奇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库克船长的早期手稿!
这何止是80英镑!
在专门的收藏家或机构那里,价值可能翻上百倍!
他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
甚至连博物馆的动向都清楚?
“您……您说得对,艾尔里奇先生!”
阿麦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是我疏忽了!这……这需要重新评估,完全重新评估!”
艾尔里奇只是微微点头,转身离去,留下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鉴定师。
又一日,在画廊评估一幅被标注为“十九世纪初不知名画家仿鲁本斯风格习作”的宗教题材油画时,阿麦给出了150英镑的估价。
艾尔里奇恰好陪同斯达介绍来的一位潜在买家参观,闻言在画前驻足片刻,目光扫过画布角落一片不起眼的、色彩略异的背景云彩。
“色彩堆叠的层次,底层颜料的氧化程度,与表面笔触的衔接方式……”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却足以让旁边的阿麦听到,“尤其是那片云彩下极淡的、被覆盖的签名痕迹,用侧光从三十度角看看如何?我记得,鲁本斯的一位重要助手,凡·戴克,在独立成名前,曾有过一段短暂而激烈的‘鲁本斯风格’创作期,特点就是会在某些作品角落留下这种半隐藏的标记。”
阿麦几乎是小跑着取来特制光源,按照艾尔里奇说的角度照射。
当那片被覆盖的、花体缩写“v.d”的痕迹在特定光线下若隐若现时,他手一抖,差点把放大镜掉在地上。
凡·戴克!
巴洛克大师!
即便是助手时期的作品,其价值也远非“仿作”可以衡量!
潜在买家也看出了端倪,眼神立刻变得灼热。
阿麦看向艾尔里奇的目光,已从最初的职业尊重变成了近乎敬畏的折服。
这位年轻贵族对艺术史的洞察力、对细节匪夷所思的把握,以及对市场信息的敏感,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贵族子弟该有的知识储备!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几天又发生了两三次。
有时是关于某件银器的独特錾刻工艺所属的、已消亡的工匠流派;有时是指出某本“普通”哲学典籍其实是存在已知副本不超过三部的特定校勘版。
每一次,艾尔里奇都只是看似随意地点拨一句,却总能精准命中被忽略的关键价值点。
他没有炫耀,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效果却震撼至极。
阿麦·霍普金斯彻底服气了。
他带来的学徒私下嘀咕:“老师,这位老爷简直像能看到物品的‘灵魂’标签一样……”
阿麦只能苦笑,他无法解释,只能将之归结为深不可测的家学渊源与个人天赋。
一周时间在高效且充满“惊喜”的清点中过去。
阿麦·霍普金斯带着一份厚度和重量都远超预期的初步估算结果,再次来到书房。
这次,他的姿态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汇报般的严谨。
“尊敬的艾尔里奇先生,”他摊开重新修订过的记录本,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我必须首先说,这次评估经历……令人难忘。根据重新评估后的结果,庄园内可快速流通资产的总价值,保守估计,已经远超最初预期。”
他深吸一口气,报出数字:“考虑到您指出的那些……被低估的珍品,其总价值现在估算超过一百五十万英镑。”
艾尔里奇神色依旧平静,这个数字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一些。
“但是,”阿麦继续推了推眼镜,这次是出于紧张而非习惯,“快速变现的折价因素依然存在。不过,由于其中几件珍品(比如库克地图和疑似凡·戴克画作)很可能吸引顶级收藏家或机构竞价,实际回笼资金……乐观估计,可能达到一百一十万至一百二十万英镑之间。这比我最初最乐观的估计,高了近一倍。”
一百万金镑以上。
艾尔里奇心中满意。
这笔启动资金,在澳洲那片处女地上,足以发挥的力量将更为可观。
“辛苦了,霍普金斯先生。感谢您的专业和……包容。”艾尔里奇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阿麦立刻明白“包容”所指,脸上微微一红,随即郑重道:“不,是我受益匪浅,艾尔里奇先生。完整的鉴定报告和详细估值,我会以最快速度整理好。”
他接过管家递来的、比约定更加丰厚的报酬袋,深深鞠了一躬,才告辞离开。
送走鉴定师,书房重归寂静。
夜色已深,明月高悬。
艾尔里奇没有立刻休息。
他独自一人,再次踱步到窗边。
窗外,月光下的庄园轮廓宁静而深邃,花园、树林、远处的屋脊,都沐浴在清辉之中。
他看得比往日更久,更仔细。
那些仆人们已经陆续离开,庄园比往日更加空寂。
但他仿佛还能看到老管家在长廊巡视的背影,听到查尔斯轻快的脚步声,感受到那些接受推荐信的仆人眼中闪烁的希望。
这里,曾是他降临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支点。
从蒋宸到艾尔里奇,从彷徨到坚定,这座庄园见证了一切。
资本已然量化,前路已然清晰。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对“此地”的复杂情愫,被纯粹的、面向未来的光芒彻底取代。
他转身走到巨大的橡木书桌前,上面摊开着一幅世界地图。
他的手指,准确地落在南半球那片广袤的、轮廓独特的大陆上——澳大利亚。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穿透地图,看到了那片土地上沸腾的淘金河、弥漫的尘土、新兴的城镇,以及那原始规则下的无限可能。
“就在这里。”
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南澳与维多利亚殖民地沿岸缓缓移动,寻找着那个记忆中地理位置优越、资源潜力巨大的切入点。
就在他心神完全锁定那片未来战场之时——
【叮。】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提示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紧接着,半透明的淡蓝色系统界面,无声无息地在他视线的右上方展开,光华流转,带着超越现世科技的神秘感。
新的文字一行行浮现:
【主线任务已触发。】
【任务名称:新世界的基石。】
【任务目标:跨越重洋,抵达澳大利亚。在抵达后的六十天内,成功建立并稳固第一个属于你的前沿基地(要求:具备基本防御、补给功能,并拥有可持续获取资源或收益的初期项目)。】
【任务奖励:视完成度及基地发展潜力而定,将解锁系统新功能模块及相应资源。】
【失败惩罚:无。(但将严重影响后续主线进程与资源获取速度)】
【提示:命运之帆已张,请您亲手奠定,那“幻梦众生安”的第一块基石。】
文字缓缓隐去,系统界面也随之淡出。
艾尔里奇·邓肯·宸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冰冷而充满斗志的弧度。
目标,从未如此清晰。
百万吨黄金在系统空间内沉默,百万金镑的变现资产即将到手,强化后的身躯与巅峰的气场已成,忠诚的初代班底已在身边。
永日帝国的暮气,再也无法沾染他分毫。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书房的天花板,穿越了北半球的夜空,直接投向了南十字星闪耀的方向。
航向已定,只待东风。
不,东风,将由他自己来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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