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墨尔本的港口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海雾中,咸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海藻、焦油与远方桉树林的清香。
塞勒姆夫人,依旧是那副棕色卷发雀斑少女的模样,穿着一身朴素的亚麻长裙,外面罩了件抵御清晨寒气的深色羊毛披肩,悄然出现在了码头区。
这里与日渐整洁的核心商业街不同,依旧保留着殖民地拓荒时期的粗犷与忙碌。
扛着巨大羊毛捆的工人喊着号子,水手们忙着检查帆缆,小贩们推着独轮车叫卖着热腾腾的馅饼和淡啤酒。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鱼腥和木料受潮的气味。
塞勒姆夫人并非漫无目的。
她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微弱而不安的灵魂波动。
在一个堆满橡木桶的角落,她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土着男孩正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用袋鼠皮缝制的玩偶,眼神惶恐地看着周围喧闹而陌生的世界。
他似乎是跟着部落的大人来到这座日益扩张的城市,却在混乱中走失了。
塞勒姆夫人走过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在他旁边蹲下,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掏出之前在糖果摊买的一颗红色莓果硬糖,轻轻放在男孩面前粗糙的木板上。
阳光透过桶堆的缝隙,照在晶莹的糖果上,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男孩警惕地看着她,又看看糖果,咽了口口水。
“迷路了吗,小勇士?”塞勒姆夫人的声音温和得像清晨的海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没有使用任何超凡能力,仅仅是这种源于漫长岁月积淀的、洞察人心的温柔,便让男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男孩小心翼翼地拿起糖果,塞进嘴里,甜味让他脸上的恐惧稍稍化解。
通过几句简单的、夹杂着几个她刚学来的本地土着词汇的问话,塞勒姆夫人大致明白了情况。
她站起身,向男孩伸出手。
“来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能帮你找到家人。”
她没有将他带去看起来威严的治安官办公室,而是领着他在码头区穿行,最终来到了一个挂着“幻梦众生安——移民及土着事务协调处”牌子的简易板房前。
这里进出的人流复杂,有刚下船的欧洲移民,也有来自附近部落的土着居民,几名穿着公司制服、表情并不凶恶的工作人员正在耐心地登记和引导。
塞勒姆夫人将男孩交给一位看起来颇负责任的女职员,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女职员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反而蹲下身,用生硬但努力的土着语安抚男孩,并记录下他描述的部落特征和亲人的名字。
“我们会尽力帮他联系的,小姐。感谢您的热心。”女职员对塞勒姆夫人表示感谢。
塞勒姆夫人点了点头,没有留下姓名,转身融入码头的人流。
在她离开时,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指引”意味的无形印记,落在了那名女职员和男孩身上。
这并非强力的魔法,更像是一种幸运的祝福,能让他们在繁杂的信息中,更容易找到正确的线索。
这只是她日常的小小插曲。
随后,她信步来到一个由“幻梦众生安”公司资助设立的露天识字班。
几十个年龄各异、肤色不同的孩子,甚至还有一些成年人,坐在简陋的木凳上,跟着一位年轻的教师,大声朗读着字母和简单的单词。
阳光洒在他们专注而充满渴望的脸上,那是一种对知识、对未来最原始的向往。
塞勒姆夫人站在远处的一棵桉树下,静静地看着。
她见过太多文明兴衰,知识往往被特权阶层垄断,成为巩固权力的工具。
而在这里,在这片被视为文明边缘的土地上,有人却在系统性地、大规模地打破这种垄断。
这背后展现的魄力与远见,让她对那位“蒋先生”的评价,又悄然提升了一分。
下午,她在一家新开的、据说采用了蒋宸提供的“标准化配方”的面包房里,买了一个松软的白面包。
价格依旧低廉得让她暗自点头。
她掰下一小块,喂食着在街角徘徊的、瘦骨嶙峋的流浪猫。
看着小猫小心翼翼地咀嚼,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怜悯。
夜幕降临时,她回到临时的住所——一间干净整洁的家庭旅馆。
女主人是个健谈的寡妇,丈夫曾在矿上工作,如今她在蒋宸公司下属的纺织厂找到活计,生活有了保障,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塞勒姆夫人听着她的絮叨,偶尔问几个关于蒋宸和公司政策的问题,拼凑着这个凡人构建的“奇迹”更完整的图像。
临睡前,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001号基地”方向隐约可见的灯火,那里仿佛是这个新生心脏跳动的地方。
“秩序……繁荣……还有,一种试图赋予底层尊严的尝试。”
她低声自语,“蒋宸,你究竟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建设者,还是一个……更复杂的棋手?”
好奇的藤蔓,已然在她心中悄然滋生,缠绕。
…………
李岐黄的日常则更为低调,也更贴近这片土地的自然脉络。
他常常黎明前便起身,前往墨尔本郊外的山林与河流之间。
南半球的植物与旧大陆迥异,那些高大的桉树、奇特的银蕨、以及各种散发着特殊气味的灌木,都引起了他这位医道大家的浓厚兴趣。
他并非单纯采药。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观察。观察这里的“气”。土地的气,水流的气,草木的气,还有……人的气。
他注意到,自从蒋宸开始大规模兴修水利、改良农田之后,这片土地上原本有些紊乱、夹杂着荒莽与颓败的“地气”,似乎正被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力量梳理着,变得逐渐“清朗”和“有序”起来。
这不是法术的效果,而是通过改变土地利用方式、优化植被、清理污染源等实实在在的物理手段达成的。
这种以人力引导自然,进而影响一方风水气运的手段,让他觉得颇为新颖。
在一处正在修建的灌溉渠旁,他伪装成游方郎中,为几个因劳累而肌肉酸痛的工人施了几针,并赠送了一些自己配制的、活血化瘀的普通药膏。
工人们感激不已,非要付钱,被他婉拒。
交谈中,他得知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英格兰的流放者后代,有爱尔兰的饥荒移民,甚至还有少数来自远东的契约华工,如今都在“幻梦众生安”的工地上劳作,拿着相同的、明码标价的工钱,吃着公司食堂提供的、分量十足的食物。
“蒋先生说了,在他这儿,只认力气和本事,不看出身!”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咧着嘴笑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李岐黄默默听着,心中评判:“消弭隔阂,凝聚人心……此子深谙‘人和’之道。”
他也曾悄悄潜入过(以他的身手,避开普通守卫易如反掌)那个传闻中正在建设的医院工地。
虽然主体结构还未完成,但他从规划的病房区域、采光设计、以及听说的未来分区(内科、外科、甚至还有独立的“隔离病房”)来看,这绝非一个敷衍了事的慈善机构,而是真正打算系统性地解决医疗问题的庞大工程。
他甚至在一些废弃的材料堆里,发现了标注着“消毒液配制区”、“标准化药片封装间”字样的图纸碎片。
“消毒……标准化……”李岐黄捻着指尖,若有所思。
这些概念与他所精通的、依赖个人经验和内力真气的医道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试图将医疗“工艺化”、“普及化”的路径。
虽然在他看来略显粗糙,失却了医道的“灵性”,但其背后体现的、意图惠及大众的格局,却让他无法轻视。
一天,他在一个偏僻的街巷,偶然撞见了一起小小的纠纷。
一个本地的小摊贩指责一个刚来不久的爱尔兰移民偷了他的水果。
双方语言不通,情绪激动,眼看就要演变成斗殴。
就在此时,一名巡逻至此的治安官及时介入。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找来了附近一位略懂双方语言的“社区协调员”(也是“幻梦众生安”推行的一项制度),耐心地弄清楚原委——原来是一场因误解而生的意外。
治安官公正地处理了此事,并对双方进行了告诫。
事情很快平息。
李岐黄隐藏在暗处,看着那名治安官离去时挺拔的背影,以及周围民众对此事处理结果信服的表情,心中暗道:“律法严明,执行公正,令行禁止……此乃‘法治’之雏形。比单纯依靠个人威望或武力威慑,更为持久。”
他也去听过那种露天讲座,对于蒋宸提出的那些超时代的福利,他的评价是:“步子迈得太大,若无雄厚财力与严密组织支撑,恐难以为继。”
但当他看到台下那些民众眼中燃起的、前所未有的希望之火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种“画饼”本身,就拥有着巨大的凝聚力。
夜晚,李岐黄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对着摇曳的油灯,在一张草纸上写写画画。
他画的是墨尔本的地形简图,标注出他感知到的“气”流节点和蒋宸各项产业的分布。
“农场稳其根,工坊强其骨,商贸活其血,律法正其形,福利聚其心……”
他低声分析着,“医院养其元气,学堂开其智慧……环环相扣,层层递进。这蒋宸,所图非小。绝非满足于一富家翁或权臣之位。”
他放下笔,眼中锐光一闪。
“或许,他想要的,是亲手塑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样板?”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微微一惊。
“如此……我更不能错过了。”李岐黄吹熄了油灯,盘膝坐在床上,气息渐渐沉静,融入南半球清冷的夜色中。
“待时机合适,定要一会此人。看看是他的‘人间秩序’厉害,还是我的‘超凡医道’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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