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哈里森工业公司总部,那间充斥着雪茄烟与皮革气息的办公室里,木格·哈里森坐在宽大的桃花心木办公桌后,指间夹着一份刚刚译出的、措辞简练的电报。
这是他安插在南部港口区的眼线发来的,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重若千钧:
“蒋宸之地,绿意已现,非虚言。”
他缓缓放下那张薄薄的纸片,指节无意识地、一下下叩击着光滑的桌面,坚毅而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上,罕见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波澜。
三个月?
仅仅三个月?
在那块被所有农业顾问、甚至他手下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都一致宣判为“农业坟场”的顽固盐碱地上,真的能长出东西?
不是几根敷衍了事的杂草,而是……绿意?
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好奇与某种深藏心底的悸动,驱使他必须立刻亲自去看一看。
他需要亲眼见证,这究竟是奇迹,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骗局。
午前,他那辆配备了最新式弹簧减震、行驶起来异常平稳的四轮马车,碾过通往南部港口的、颠簸的土路。
越是接近那片位于菲利普湾畔的土地,周围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
凛冽的寒风卷着浓重的咸腥气味,无情地吹打着沿途仅存的、枯黄瑟缩的草梗,大地裸露着板结或泛着白碱的肌肤,一切都与他记忆中某个遥远而苦涩的角落重叠在一起——那是他早已被财富和权势掩埋的童年,是饥饿刻骨铭心的滋味,是面对贫瘠土地时深深的无力感。
他心中那份深藏已久、关于让更多人能吃饱饭的执念,如同被这荒凉景象撩动的余烬,隐隐发烫,带着灼人的痛楚。
当马车最终驶近电报中描述的那片区域时,木格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始终微靠着的脊背。
他猛地推开车窗,寒冷刺骨的空气瞬间涌入温暖的车厢,但他浑不在意,目光死死地钉在了窗外的景象上,呼吸为之一窒。
一阵夹杂着怀疑与震撼的激流掠过全身,远远望去,昔日那片死气沉沉、白茫茫的盐碱地,竟被一道道挖掘规整、深浅得宜的水渠分割开来,如同给病体注入了生命的脉络。
而在冬日的肃杀与寒风的呼啸中,一片片、一垄垄绿得倔强、绿得刺眼的幼苗——主要是耐寒的土豆和黑麦,竟然真的破开了坚硬冰冷的表土,它们紧贴着地垄,叶片虽不算肥厚,却像一群紧紧依偎、共同抵御严寒的孩童,纤弱,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宣示着磅礴的生命力!
几排灰扑扑、但结构结实、线条横平竖直的水泥房,如同忠诚的卫士,矗立在田地边缘,屋顶的烟囱里,正升起笔直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炊烟。
刹那间,木格·哈里森这位以铁腕、冷静和精准计算着称的工业巨子,视线彻底模糊了。
他打开车门,抱着怀疑的态度走向这片绿色的“森林”,他半蹲下身子,用手抚摸植被的叶片时,冰凉的触感以及蕴含生命的嫩芽让他浑身一震。
他原本以为这些只是新种植的,是为了骗他而故意为之的!
但他真正抚摸过之后,他非常坚定这些是从这片荒芜之地中真真实实长出来的。
因为他种过地啊!他曾经用双手开垦过这片贫瘠的土地,他曾经日日夜夜为这片土地精心呵护过,植被是自己长的还是中途植入的他可太清楚不过了!
一股热流猛地冲向他的眼眶,他下意识地绷紧下颌,试图用惯有的冷硬将其压下,但这份真实的绿意所带来的冲击,混合着童年至今的所有执念,轻易地冲垮了他筑起的所有堤坝。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灼热地滑过他饱经风霜、刻满岁月痕迹的脸颊。
他看到了自己穷尽半生财富、技术与影响力都未能实现的梦想,那个扎根于童年饥饿记忆、驱使他不断向更高效动力领域攀登的原始驱动力——征服贫瘠,创造丰饶——此刻,正以一种安静而无比坚定的姿态,在这片他曾判定为毫无希望的土地上,化为了活生生的现实!
就在这时,蒋宸恰好从一间作为临时指挥部的水泥房里走出,似乎是刚结束一场与工头的晨会,布置完今天的任务。
他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标识着哈里森公司徽记的豪华马车,以及车旁那个正在匆忙拭泪的熟悉身影。
蒋宸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没有任何犹豫,快步上前。
“木格先生?”蒋宸的声音带着真诚的关切,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真丝手帕,递了过去,“您这是……?”
木格没有寻常商人的虚伪掩饰,他直接接过手帕,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泪痕,仿佛要擦掉的不仅是泪水,还有积压多年的某种沉重情绪。
他缓缓起身,脚步有些急切地走向另一边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土地上,那里依旧是荒芜、孤寂。
当他的目光再次转向这片“森林”时,他眼神中的光死死抓住了在寒风中摇曳的绿色,声音因激动而沙哑、颤抖:“蒋宸先生……你……你知道吗?你这成就……这……这足以载入史册!”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再是精明的审视、权衡利弊的合作考量,而是一种近乎于虔诚的认可与震撼。
“我见过最深处的金矿,摆弄过最庞大的铁矿,亲眼见证蒸汽机如何拉动一个崭新的时代。但眼前这片绿色……这片在你手中诞生的绿色,比我所见过的所有黄金和钢铁加起来,都更珍贵!这是……这是活生生的希望!是能让无数人活下去的根基!”
蒋宸从他失控的泪水和颤抖的话语中,瞬间读懂了一份远超商业利益的、沉重而真挚的情感共鸣。
他心中了然,温和而坚定地回应:“木格先生,您过誉了。但这,真的只是一个开始。它们能成功破土,只是第一步。能否扛过这个冬天的严酷,真正存活下来,结出果实,那才是我们需要共同面对的真正考验和胜利。如果您有兴趣,我想带您去看看我们如何将这种理念应用到更常规的土地和产业上,以期获得更稳定的产出。”
木格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目光再次扫过这片绿色的奇迹。
“没问题,蒋宸先生,对了,你还需要什么?”
木格的回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要将所有资源都倾注于此,“我的工厂里,最新的蒸汽抽水机、用于夯实道路的蒸汽轧辊、乃至铺设内部运输线用的铁轨和矿车……只要你需要,全部以成本价供应!不!我直接派人过来,带着设备和工匠,帮你把这里的基础设施彻底建设起来!把这里,建成一个样板!一个让所有质疑者、所有绝望者都睁大眼睛看看的样板!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在这片所谓的‘不毛之地’上,人类到底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两人的手,在这一刻,紧紧握在了一起。
冰冷的风吹拂着他们,但交握的手心却传递着坚定与温度。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商业合作,而是基于共同信念与理想的坚实联盟。
他们在新开垦的田埂边缓缓漫步,无视寒风,热烈地畅谈着未来:如何利用蒸汽动力扩大灌溉网络,如何引进并驯化更多耐寒、耐盐碱的作物,如何在这里建立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农业试验站,将成功的经验推广出去……
就在这时,华安小跑着过来,恭敬地对蒋宸说:“先生,午饭准备好了。”
蒋宸点点头,自然地转向木格先生:“木格先生,若是不嫌弃,就在我们这简陋的食堂,用顿便饭如何?等吃过后我们便前往其他区域。”
木格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求之不得!”
食堂建得颇为宽敞,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
巨大的砖石灶台上,架着几口惊人的大铁锅,里面正翻滚着热气腾腾的蔬菜肉大杂烩——能清晰地看到大块的牛肉、处理干净的牛肚、沉浮其间的土豆块、胡萝卜和其他耐储存的蔬菜,汤汁浓郁,香气扑鼻。
旁边是堆积如山的、刚刚出炉的、外壳焦脆的黑麦面包。
当木格先生看到蒋宸极其自然地拿起一个餐盘,排在工作队伍末尾,最终打到的食物和周围每一个工人毫无二致时,这位工业巨子的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蒋宸递来的同样一份食物,找了一张长条木桌,和工人们坐在一起,大口吃了起来。
这简单、粗犷却充满热量和诚意的食物,此刻在他口中,仿佛比任何俱乐部里的珍馐都更加美味,因为它承载着一种他追求已久却难以实现的……平等与共济的精神。
饭后,两人细致地探查了盐碱地的作物长势。
蒋宸坦诚地表示,目前产量肯定不会高,但这“能从无到有”本身,就是最伟大的胜利。
木格先生看着那些规划整齐的宿舍区,以及虽然设备简单、却已有位懂得包扎和处理常见病痛的常驻人员的小型诊所(蒋宸介绍这里每月会为工人进行一次基础身体检查),他心中的认可愈发深刻。
随后,他们乘坐马车北上,前往蒋宸名下的其他产业。
途中经过利用普通土地开辟的农场,那里作物长势旺盛,产量明显丰富。
在规划中的牧场上,美利奴绵羊被圈在特定的区域内,而肉牛则在更广阔的草场上放养。
“木格先生是否疑惑,为何羊群圈养,而牛群放养?”蒋宸适时解释道,“羊这种生灵,啃食牧草时会连同草根一并扯出,若放任不管,再丰美的草场也会迅速退化,无法实现可持续的循环。故而必须圈养,分区轮牧,保护草场的根本。”
木格先生恍然大悟,对蒋宸这种基于生态平衡的长远管理理念深感佩服。
最后抵达北部矿区时,这里的生活区显然是所有产业中规划最好、投入最多的,砖石房屋更加整齐,设施也更完备。
蒋宸解释道:“矿区工作最苦最累,也最具危险性,所以这里的生活保障必须是最好的。除了基本的伙食,每个工人每月还能额外获得一次水果供应,量虽不多,也算一份心意。”
木格先生望着井然有序的矿区,由衷提议:“何不自己开辟一个果园?苹果、梨树都好,既能改善工人生活,未来也是一项产业。”
蒋宸眼睛一亮:“正合我意!此事可尽快提上日程。”
寒风依旧在维多利亚的土地上呼啸,但并驾齐驱的马车里,两位因一片绿色而结盟的梦想家,心中却澎湃着足以改变世界的暖流。
他们仿佛心有灵犀,在颠簸的马车上,继续商讨着更宏大的蓝图——关于钢铁与绿野如何交织,关于动力如何滋养生命,关于一个不同于过往任何模式的、崭新的未来。
…………
当蒋宸与木格道别后,他独自一人站在土坡上,他望着北方矿区的方向,心中计算着资金的消耗与进度,此时,一行只有他能看到的字幕悄然浮现在他眼前。
【支线任务:将邓肯公爵家产变卖所得资金,全部用于澳洲矿产的投资、勘探与开采相关事宜。
任务奖励:神秘盲盒一个。
目前进度: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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