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地的瞬间,风从断壁间穿行而过。
迦叶的脚步顿了一下。烬羽察觉到他手腕上的伤又裂开了,指尖还在往下坠血珠,一滴一滴砸在碎玉阶上,像某种无声的计时。她没说话,只是侧身半步,挡住了风口。
前方高台之上,灵汐站在残破的蟠龙柱旁,手中握着那枚天族密令令牌。晨光落在她肩头,映出衣袍上干涸的血痕。她背对着我们,面朝下方跪伏的天族遗臣,身影笔直如刃。
“天族已亡。”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死寂蔓延开来,连远处未熄的火堆都仿佛静了一瞬。
一名披甲天将猛然抬头,眼中怒意翻涌:“你竟敢如此妄言!天帝虽陨,天规仍在!你不过一介女流,凭什么代天宣判?”
灵汐缓缓转身。
她目光扫过那人,没有动怒,右手抬起,掌心凝聚一道纯净仙力。光华一闪,地面炸裂,玉石碎片飞溅,那名天将被气浪掀翻在地,身后数人接连跌倒。她声音冷了下来:“三百年前,你们以‘血脉纯正’之名屠戮翼族幼童;两百年前,你们截断南荒灵脉,任凡民枯骨成山。如今,谁给你的脸,来谈天规?”
人群鸦雀无声。
烬羽轻轻吸了口气,低声道:“她在变。”
我点头。这已不是那个曾因嫉妒而阻挠我们的灵汐。她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延续父王的权柄,而是亲手将其埋葬。
一名白发长老颤巍巍起身,拄着拐杖,声音沙哑:“公主……若无天族统领,三界必乱。翼族嗜战,魔族阴诡,谁来制衡?难道要让妖魔共治天下?”
灵汐冷笑。
她抬手抚过颈侧一道浅疤,眼神微冷:“这道伤,是八岁那年偷听父王与长老议事留下的。他们说,要在昆仑边界设伏,斩尽逃亡的混血婴孩。我说不忍,父王便亲自执刑鞭。”她收回手,目光扫视全场,“你们口中的秩序,不过是用鲜血洗出来的太平。可这太平,轮得到谁来说?”
长老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她不再看他,转而举起手中令牌,指尖划破掌心,精血渗入玉纹。刹那间,光芒迸发,令牌崩解,化作无数光点洒落。每一道光触地即燃,浮现出影像——天族密探刺杀翼族长老、仙兵焚烧凡人村落、天帝亲手将一名混血孩童投入幽冥裂隙……
真相赤裸陈列,无人再敢发声。
“从今日起,”灵汐朗声宣告,“三界由仙、翼、魔三方共议共治,废除血脉等级,废除强制征役,废除一切以‘正统’为名的压迫。若有违者,便是新秩序之敌。”
话音落下,远处联军阵营中响起低吼。那是翼族战士的呼喊,夹杂着魔域部族的应和。声音起初零星,随后汇聚成潮,震动残垣。
烬羽望着那片沸腾的人群,忽然轻声道:“原来,真的可以不一样。”
我没有回应。我只是看着灵汐。她独立高台,风吹动她的衣袂,像一面不再飘摇的旗帜。她回头看向我们,目光在我与烬羽之间停留片刻,微微颔首。
那一刻,我知道,她已彻底割断过往。
一名老侍女突然冲出人群,扑跪在台阶前,泪流满面:“公主……您可是天帝亲女啊!怎能亲手毁掉天族根基?您的母亲……若泉下有知,也会痛心啊……”
灵汐闭上了眼。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在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她沉默了几息,再睁眼时,眸中已无动摇。
“我母亲被废黜那夜,被人拖出寝宫,一路磕破额头。她临死前只问了一句:‘我的女儿,将来会不会也变成他们?’”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现在,我可以回答她了——不会。”
她抬手,掌心仙力流转,形成一道金色光阵,笼罩所有反对者。光芒闪动间,那些人已被送出天宫结界之外,消失在远方天际。
“去吧,”她说,“告诉三界——新的时代,开始了。”
风卷起她的长发,她转身不再看身后。脚步踏过碎石,一步步走下高台。经过我们身边时,她停了一下,低声说:“封印稳固了,但人心不会一夜清明。接下来,才是最难的时候。”
烬羽点头:“我们会守住。”
她看了我们一眼,没再说什么,独自走向宫门废墟。身影渐远,最终融入晨光之中。
四周安静下来。
联军尚未散去,但躁动已平。天空由灰转青,阳光斜照在断柱残碑上,映出斑驳影子。迦叶终于松开一直紧绷的手腕,任由血顺着指缝流下。
“你还撑得住?”烬羽问他。
“没事。”他说,声音有些哑,“只是旧伤裂了。”
她皱眉,从袖中取出一方布巾,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一层层裹住伤口。动作利落,却格外小心。迦叶没挣,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包扎的手指。
我靠在一根倒塌的玉柱旁,肋骨处传来钝痛,像是被重物碾压过。烬羽的净翼早已收起,但她仍站在我身旁,肩并肩,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远处,几名翼族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有人搬走断裂的兵器,有人收敛同袍尸身。一名少年蹲在一具尸体旁,摘下自己腰间的铃铛,挂在死者胸前。那是我们族中传统的送魂仪式——铃响三声,魂归故土。
烬羽望着那幕,忽然说:“等回去后,我要重修翼族律法。禁止私刑,废除血誓,开放边境通商。”
我侧头看她:“不怕有人反对?”
“怕。”她坦然道,“但总得有人开始。”
我点头。变革从来不是一剑斩下就能完成的事。天帝死了,可他留下的规矩、恐惧、偏见,还深埋在许多人心里。灵汐能斩断权力的根,但我们得一点点拔除那些盘绕的藤蔓。
迦叶忽然开口:“昆仑虚那边,我会写信过去。师父虽不在了,但还有长老守在那里。若他们愿意放下成见,或许能成为共治的第一座桥。”
烬羽看着他:“你觉得他们会答应?”
“不知道。”他笑了笑,极淡,“但总要试试。”
我们都没再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渐渐西斜。废墟中的人陆续离开,只剩零星值守的士兵。夜风开始吹起,带着凉意拂过脸颊。
烬羽靠得更近了些,肩膀轻轻碰了碰我。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
“冷?”我问。
“有点。”她没抽开手,“但不想动。”
我也懒得动。就这样坐着吧。这一战太长了,长到让人忘了安静是什么滋味。
天边最后一缕光沉下去,星辰悄然浮现。
烬羽仰头看着夜空,忽然说:“你说,以后的孩子们,还会听说我们的名字吗?”
“也许吧。”我说,“但希望他们听到的,不是仇恨,而是改变。”
她笑了下,靠在我肩上。
就在这时,迦叶的手指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猛地低头,盯着自己裹着布巾的右手。血已经浸透外层,正缓慢向下滴落。可那血珠坠到半空,竟没有落地。
它悬停在离地三寸之处,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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