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光芒划破阴云,久久不散。我站在圣殿最高处的台阶上,短刃垂在身侧,刃尖还滴着黑血,一滴一滴落在焦土里,发出轻微的“嗤”声。风卷起残灰,在空中打着旋,掠过那些沉默伫立的巡卫。
他们没有动。
离渊跪伏在祭坛石柱旁,咽喉穿洞,头颅低垂,双臂僵直地撑在地上,像是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维持那不甘的姿态。他死了,可这些人依旧站着,握着骨刺与长矛,眼神游移,像被钉在了旧日的秩序里。
我没有说话。
玉珏贴在胸口,温热未退。刚才那一战耗尽了体内三股灵力的平衡,此刻经脉隐隐发烫,右臂魔族残息仍在躁动,左掌却已无力再引动仙族光流。我缓缓抬起双手,将短刃插入脚边裂开的地缝中,让它稳稳立住。
然后,我摊开了手掌。
掌心朝上,五指舒展——这是翼族古礼中的“无杀之誓”。只有在终结战争、宣告和平时才会行此礼。很久没人用过了,连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做。
台下终于有人抬头。
是那个年轻的巡卫。他站在前排边缘,肩甲上的骨刺徽章还在,但手已经悄悄抚上了它。他的脸很陌生,可那双眼睛我认得——不是忠诚,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压抑太久的光,像是被困在深井底的一点星火。
“你们曾为他杀人,也被人所杀。”我的声音不高,却顺着风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可有谁问过,为何而战?”
没人回答。
老巡卫额角的疤痕在昏光下泛着暗红,他低着头,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我指向离渊倒下的地方。“他许你们荣耀,却让你们屠戮妇孺;他称纯血高贵,却偷学魔族禁术苟延残喘。这样的主君,值得你们用命去守吗?”
静。
风穿过断裂的石柱,吹动披风一角。远处传来一声羽翼折断的脆响,不知是哪具尸体压垮了残骸。
那年轻巡卫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动作不大,但在这一刻,像是一块石头落进了死水。
他颤抖着手,摘下肩甲上的骨刺徽章,指尖发白,仿佛那东西烫人。然后,他用力一掷。
“当啷——”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得刺耳。那枚象征效忠与身份的骨刺滚了几圈,停在离渊尸身不远处。
“我娘是混血。”他的声音发抖,却没停下,“三年前,离渊大人说她‘玷污血脉’,命我亲手押她上刑台……我没敢违令。”
泪水从他眼角滑下,砸进尘土。
“但我今晚,不想再当刽子手了。”
他说完,单膝跪地,额头触向焦黑的土地。
没有人嘲笑他。
第二个人解下了武器。第三个人放下了长矛。一个接一个,骨刺被摘下,被扔在地上,或被折断。有人低头哽咽,有人怒视离渊的尸体,眼中燃起恨意。
巡卫队长站在队列最前方,脸色铁青。他盯着地上那堆废弃的徽章看了很久,忽然抬手,一把扯下自己的骨刺,两手一掰——
“咔!”
骨头断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狠狠将碎片砸向地面,吼道:“我们受够了!离渊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他让我们打头阵送死,自己躲在圣殿里修炼禁术!我们不是他的狗!”
人群震动。
青鳞站在我身后,靠着一根断柱支撑身体。他左翼烧伤未愈,说话时气息不稳,却轻声开口:“你没说一句要他们效忠,他们却自己跪下了。”
我望着满地弃械,神色未变。“因为他们终于看清——不是主君赐予尊严,而是人自己配得尊严。”
话音落下,最后一个年长巡卫也松开了手中的矛。他弯腰放下武器,动作缓慢,像是卸下了几十年的重担。然后,他跪了下去。
一片寂静中,无数身影低伏于地。
不是臣服。
是见证。
我转身,走向离渊。
脚步很轻,每一步都踏在焦土与碎石之间。他还能呼吸,极其微弱,喉间发出断续的气音。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我,嘴角溢出黑血。
“你……终究只是个私生女……”他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如磨刀石刮过铁皮。
我没有停下。
蹲下身,与他平视。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可执念仍缠在眼底。
“我不是为你而来,也不是为你而去。”我说,“我是为那些被你踩进泥里的名字活着。”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抽出短刃。
寒光一闪。
利刃贯入咽喉,动作干脆,没有迟疑。血顺着刀锋渗出,沿着沟槽流入泥土,迅速被焦灰吸尽。
他身体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不动。
我拔出短刃,站起身,没有回头。
风吹过广场,卷起几片焦黑的羽翼残片,又轻轻落下。我走回台阶最高处,望向下方层层跪伏的人影。
他们没有抬头。
也不是等待命令。
他们在等一个答案。
我抬起右手,握住短刃刀柄。刀身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玉珏贴在心口,忽然传来一阵温润的波动,如同心跳同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烬羽大人!”
一名巡卫从广场边缘快步跑来,手中捧着一件东西。他跑到台阶前,喘着气,单膝跪地,双手高举。
那是一面旗。
玄色底,绣着断裂的黑翼纹——那是翼族最古老的图腾,象征破茧重生。这面旗帜早已被禁止使用,据说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百年前反抗天族征伐的战场上。
“这是我们找到的。”他说,“藏在圣殿地窖最深处,裹在油布里,一点都没坏。”
我伸手接过。
旗面沉重,布料粗糙而坚韧。我缓缓展开,风立刻将它扬起。断裂的黑翼在昏光中翻飞,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灵魂终于苏醒。
青鳞看着那面旗,低声说:“原来你还留着这个。”
我没有回答。
只是将短刃插回腰侧,双手持旗,高高举起。
旗帜猎猎作响,遮住了半片天空。
台下有人抬起头。
有人站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望着那面旗,眼神从迷茫转为震动,从震动转为坚定。
巡卫队长抹了把脸,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右手抚胸行礼。这不是对主君的礼,是对先驱者的敬意。
年轻巡卫也走上前来,站在他身边,同样抚胸。
一人,两人,十人,百人……
他们不再跪伏于地。
而是站立着,挺直脊背,望着我手中的旗,望着这片满目疮痍却终于安静下来的土地。
风更大了。
旗面完全展开,遮住了离渊倒下的方向。
我听见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
短刃在腰间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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