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破败的阁楼，墨渊反锁了门，心脏仍在剧烈跳动。他拿出那枚安神木符，没有丝毫犹豫，用一块破布将其层层包裹，塞进了墙角一个破旧的铅盒里。他不敢丢弃，怕上面有追踪类的术法，只能暂时隔绝。
然后，他坐在冰冷的木板地上，拿出了那个香囊。
不能再犹豫了。他需要那二十银币，更需要通过这次实践，确认自己这身残存的本事，到底还能不能在这吃人的世界里换到一口饭吃。
他摒弃杂念，将所有对反噬的恐惧、对未知的担忧强行压下。他不再去“观想”天机宫那些复杂的符文法则，而是回归到测梦师最本源的能力——感知与共情。
他将香囊贴近眉心，放松精神防御，像一滴水，缓缓融入一片陌生的情感之海。
起初是模糊的色块与声音……渐渐地，一个精致的卧房景象浮现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的味道，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眼神空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这就是目标了。
墨渊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梦境。他没有粗暴地搜索“奸夫”的影像，而是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女人梦中的情绪河流。
他感受到了深重的压抑，像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儿；感受到了对窗外自由天空的渴望；还有对丈夫老金，那种混合着依赖与深刻恐惧的复杂情感……
恐惧？ 对给予自己优渥生活的丈夫，为何会有如此深的恐惧？
墨渊将意识沉得更深，寻着那丝恐惧的线索。梦境开始变得光怪陆离，精致的卧房墙壁上浮现出扭曲的阴影。他看到了一些记忆碎片：老金在和蔼笑容下，不经意间露出的、看待货物般的冰冷眼神；他在低声接见一些气息阴沉的访客；一次醉酒后，他掐着女人的脖子，喃喃自语着一些模糊的话语……“货不能出岔子……‘蛇窟’的大人们不喜欢等待……”
蛇窟！
墨渊的意识剧烈一震，几乎要从梦境中弹出来！
他听说过这个名号。万象城最神秘、最令人谈之色变的地下组织之一，传闻专门从事禁忌的奴隶贸易、灵魂拷问乃至更诡异的勾当。其成员被称为“弄蛇人”，行事诡秘，心狠手辣。
老金根本不是普通的商人！他是“蛇窟”的外围成员，或者说，是替“蛇窟”办事的人！他这位夫人，恐怕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妻子，而是某种特殊的“货物”！他所谓的“捉奸”，真正的目的，是怀疑夫人可能接触了外人，走漏了风声，或者……是想借助测梦师的能力，探查夫人潜意识里是否掌握了不利于他的秘密！
这潭水，深得足以淹死一百个他这样的落魄测梦师！
继续探查，很可能触及“蛇窟”的机密，死路一条。现在放弃，不仅拿不到报酬，还可能因为“知道了太多”而被老金灭口。
进退维谷！
冷汗浸湿了墨渊的后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天机宫所学的逻辑分析和风险评估能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他不能给出真实的报告，那会引火烧身。但也不能胡乱编造，老金这种人物绝非易与之辈，必有验证或后手。
唯一的生路，是给出一个部分真实、符合逻辑、且能满足对方核心关切的答案。
他再次沉入梦境，这次目标明确。他小心翼翼地引导梦境，编织了一段模糊的影像：夫人确实在梦中与一个面容不清的男子相会，但氛围并非浓情蜜意，而是……求助与逃离。影像中，夫人似乎在恳求那个虚幻的影子带她离开，并隐约透露出对老金的恐惧。
做完这一切，墨渊仔细抹去了自己入侵的大部分痕迹，只留下一些不易察觉的、看似因技艺生疏造成的粗糙入口。
天亮后，流萤巷，同样的地点。
墨渊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病——这倒不全是伪装，精神上的负担确实沉重。他将一个记录了那段编织梦境片段的小型记忆水晶（测梦师常用工具）交给老金。
“尊夫人……心中确有他人。”墨渊沙哑地说，“但并非情夫，更像是在寻求庇护，欲逃离……您。”他点到即止，没有提及其他。
老金接过水晶，注入一丝微弱的意念感知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变得锐利，仔细审视着墨渊。阁楼里那个被隔绝的安神木符，似乎并未传来异常的波动。
良久，他脸上的笑容又重新绽开，甚至更热情了几分：“呵呵，果然如此。我这夫人，就是心思太活络。有劳先生了。”他爽快地掏出一个钱袋，丢给墨渊，里面正是二十枚银币。
“先生技艺不凡，只是看起来损耗颇大。好好修养。”老金意味深长地看了墨渊一眼，转身离去。
墨渊紧紧攥着钱袋，银币的冰冷触感让他稍微踏实了一些。他知道，危机并未解除，这只是暂时的喘息。老金或许相信了他的说辞，或许没有。但至少，他展现了自己的“价值”——一个技艺尚可、懂得分寸、而且似乎很容易被控制的落魄测梦师。
“隐狐……” 在老金身影消失后，巷子阴影里，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飘来，似乎是某个目睹了交易的人的低语。
墨渊心中一凛。“隐狐”？这是在说他吗？一个善于隐藏、在暗处窥探的狐狸？这算不上什么好名声，但在这万象城，一个有用的“名声”，有时比绝对的匿名更能提供一种扭曲的保护。
他抬起头，看向万象城那永远昏黄的天空。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虽然脚下可能就是万丈深渊。他不仅需要钱，更需要尽快恢复力量，至少，要拥有在这座城市里挣扎求生的最低限度的资本。
而这一切，都指向了下一个目标——如何治疗这该死的“信念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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