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撞上钟影的刹那,骨头仿佛寸寸碎裂,那股力量不是来自外物,而是自内而外的撕扯。黑雾缠得更紧,像无数根丝线钻进皮肉,顺着血脉往心口爬。我张不了口,呼不了气,唯有识海深处还残存一丝清明——玉佩贴着胸口,那热度未散,反而越烧越烈,如烙铁压在肌肤上。
我不能闭眼。
若闭了,便再睁不开。
钟面上那道裂痕还在,清晰得刺目。它不该存在。东皇钟是封印神器,裂痕意味着破损,意味着有人曾破封而出。墨渊……当年封印擎苍后,仙身被带回昆仑虚,可这钟影为何会在此显现?又为何,裂痕的位置,竟与我记忆中他元神离体时的方位分毫不差?
念头一起,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我咬破舌尖,用痛意逼自己清醒。黑雾趁机往鼻腔钻,带着腐桃的甜腥味,直冲脑髓。识海里又浮起那些声音——“你逃了五万年”“你不敢见他”“你配不上这身血脉”——它们不再是幻影的言语,而是化作针,一根根扎进神魂。
我不再压。
丹田处那股热流早已沸腾,像被囚禁多年的野兽终于撞开牢门。我反手将《清心诀》倒行逆转,灵力不走经脉正道,而是强灌入命门,直逼血海。刹那间,全身血管如被火燎,皮肤下浮起细密红痕,指尖发烫,指甲边缘渗出血珠。
“既然你们说我是逃——”我终于挤出半句,声音嘶哑如裂帛,“那今日,便看看这血……认不认我!”
话音未落,右眼骤然剧痛。
不是刺,不是割,是整颗眼珠被人挖出又塞回,滚烫的血从眼角溢出,顺颊滑落。我抬手,左手狠狠按上右眼,掌心压住眼皮,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摁——以痛制痛,逼它成形。
一道血丝自瞳孔边缘裂开,沿眉骨缓缓爬升,勾出半道弧纹。那纹路不似刻划,倒像是从皮肉深处自己长出来,红得发黑,泛着微光。
就在血纹成形的瞬间,识海轰然炸开。
一段画面强行挤入——苍穹崩裂,血雨倾盆,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立于山巅,尾尖缠绕金链,爪下镇压七头魔影。它仰头嘶吼,声震天地,随即一道雷光劈落,正中眉心。它倒下时,九尾齐断,唯最后一尾残存,化作一道血印,烙进虚空。
我浑身一震。
这不是我的记忆。
可它又确确实实,烙进了我的魂。
幻境中,先祖老妪的虚影再度浮现,立于钟影之上,金瞳冷视:“未得传承,强启血脉,自焚神魂罢了。”她袖袍一挥,地面青光暴涨,化作锁链自四面八方缠来,直锁我双足、双腕。
我未动。
右眼血纹仍在蔓延,第二道弧纹悄然成形,与第一道交汇,勾出半个狐首轮廓。痛感未减,反而更甚,仿佛有东西正从血脉深处苏醒,要破体而出。
黑雾察觉异样,猛然收紧,竟顺着右眼经络钻入。那不是简单的侵蚀,而是吞噬——它要借我的血脉通道,反向侵入神魂。
我仰头,右眼血纹直视东皇钟虚影。
“我不是司音。”我开口,声音已不似人声,带着某种低沉的回响,“也不是谁的影子。”
锁链已缠至膝上,青光灼肉,皮肉滋滋作响。
“我是白浅。”我一字一顿,右眼血纹骤然发烫,血丝暴涨,第三道弧纹瞬间成形,三纹交汇,竟在眼角勾出一只完整的九尾狐眼印记。
“青丘白浅。”
话音落,怀中一物猛然发烫。
仙缘镜。
它本已碎裂,化作光点没入双目,可此刻,竟在心口位置重新凝聚出一道微弱镜影,贴着玉佩边缘,透出暗红微光。那光不刺眼,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意志,顺着经脉直冲右眼。
暖流撞上黑雾。
“嗤——”一声轻响,如雪落热铁,黑雾竟被逼退寸许。那股滑腻的侵蚀感瞬间减弱,右眼经络中游走的异物被硬生生推出一段。
我抓住这瞬息之机,右眼血纹再燃,将所有残存灵力尽数灌入。
血纹发亮,狐眼印记清晰浮现,瞳孔深处似有金光一闪而没。
地面锁链猛地一颤,竟出现裂痕。青光不再纯粹,掺入一丝血色。钟影震荡,那道裂痕缓缓张开,仿佛回应某种召唤。
先祖虚影眉头一皱,金瞳微缩:“你……竟能引动它?”
我未答。
右眼血纹与仙缘镜的红光遥相呼应,一在体外,一在体内,竟形成某种共鸣。那不是简单的能量流动,而是命格与器灵的相互认主——它本是我金手指,可此刻,它不再只是工具。
它在回应我。
回应这具身体真正觉醒的血脉。
我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沾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印。不是昆仑虚的清心符,也不是青丘常见的封印咒,而是凭本能刻下的一道纹路——三弧交叠,形如狐眸。
符成刹那,右眼血纹轰然一震。
一股不属于我的力量自血脉深处炸开,顺着手臂奔涌而出。符印离手,直击钟影裂痕。
没有巨响,没有光爆。
那符印融入裂痕的瞬间,钟影竟微微一颤,仿佛被唤醒的巨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先祖虚影终于变色。
“九尾未全,血印初现,你竟能引动东皇钟共鸣……”她声音微沉,“这不可能。除非——”
她未说完。
地面骤然开裂,青光锁链尽数断裂,化作飞灰。黑雾被逼回钟影内部,钟面裂痕缓缓闭合。我双脚落地,右眼血纹仍未消散,反而在瞳孔边缘凝成一道永久印记,微微发烫。
玉佩贴着心口,安静下来。
仙缘镜的红光也渐渐隐去,只余一丝温热,藏在心口深处。
我站着,呼吸粗重,全身被冷汗浸透,右眼火辣辣地疼,可神志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不是在逃。
我一直在等这一刻。
等这血,真正认我为主。
钟影开始消散,幻境扭曲,枯桃化作尘埃,石阶崩解。唯有那块刻着“白浅”二字的石碑,依旧矗立,碑面泛起微光,仿佛在回应我右眼的血纹。
我一步步走向它。
每走一步,血脉中的热流便更清晰一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情劫也好,血脉也罢,封印也好,我都不会再避。
我伸手,指尖触上碑上“白浅”二字。
就在这一瞬,碑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道血光自缝中射出,直冲我右眼。
我未闪。
血光没入瞳孔,血纹微微一颤,随即,识海深处,响起一声极轻的——
“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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