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指尖滴在石阶上,一滴一印,像是走一步便剜去一块肉。我扶着剑柄,指节发麻,左臂的伤口被冷风一激,火辣辣地抽痛。叠风送来的那坛酒还攥在手里,青瓷冰凉,压着掌心未散的热意。
长阶尽头,居所的门虚掩着。推门时木轴轻响,屋内已备好热水,布巾叠在案角,药罐在炉上煨着,雾气无声地爬升。我靠着墙卸下外袍,肩头绷带早已被血浸透,布料黏在皮肉上,一撕便是钻心的疼。玉清昆仑扇倚在床边,剑柄上的血迹干了,泛出暗红。
刚坐下,门又被推开。我没有回头,只听脚步沉稳,落点不疾不徐,是墨渊。
他走到案前,放下一只白瓷小瓶,瓶身无纹,只封着淡青蜡泥。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比试时的傲气早已被痛意磨尽,此刻只觉狼狈不堪。
“你可知自己伤得多重?”他声音不高,却像压着一层寒霜。
我没答。肩头裂开的口子还在渗血,灵力一动便如针扎经脉,哪敢妄自疗伤。
他走近,伸手解我肩上残破的布条。动作极轻,可绷带一离肉,冷气扑上来,我仍忍不住抽了口气。他指尖掠过伤口边缘,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深可见骨。”他低声说,“还敢上台?”
我咬住下唇,没吭声。
他没再问,只拧开瓷瓶,倒出些药粉。药色灰白,触鼻微辛,一碰到伤口,便如烈火灼烧。我浑身一颤,手猛地攥紧床沿,指甲几乎嵌进木缝。
“忍着。”他说,“寒髓花炼的药,不痛便不灵。”
我闭眼,任那痛意从肩头炸开,一路烧进心口。他一手按住我肩胛,一手敷药,指腹稳而准,不急不缓。药粉落处,皮肉先是灼烫,继而转为刺麻,像有细针在皮下穿行。
“你不是要证狐族之志?”他忽然开口,“可志气不是拿命换的。”
我睁开眼,想辩,却见他正低头看我伤口,目光沉静,没有责备,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凝重。
“你是我的弟子。”他把药瓶放回案上,“不是非得独自扛下一切。”
我喉咙一紧,没说话。他起身要走,我下意识伸手,却在半空停住,只攥住了袖口。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没问,也没留,只道:“药三日一换,每日辰时、酉时各服一粒丹丸,案上已备好。”
门轻轻合上,屋里只剩药香和未散的痛意。
夜深时,烧上来了。伤口发烫,连带半边身子都像泡在沸水里。我蜷在榻上,意识昏沉,嘴里无意识地唤了声“师尊”。
话出口才惊觉,忙咬住唇,可声音已散在空气里。我闭眼,心想若是被谁听见,必成笑柄。
可没过多久,门又被推开。脚步声停在榻前,一只手掌覆上我额头。凉意渗入,烧意稍退。是墨渊。
他没说话,取出一枚玉符,凝出薄霜覆在我额上。寒气顺着经脉往下走,压住了体内乱窜的热流。他坐在榻边,一坐就是半炷香。我昏昏沉沉,不敢睁眼,只觉他气息清冷,如松间风,不扰人,却让人安心。
直到我呼吸平稳,他才起身离开。走前,将玉符留在枕畔。
次日清晨,我醒得迟。屋里静,药罐还在炉上煨着,案上多了碗灵粥,热气未散。粥下压着半片凝神果,果肉微干,却仍透着清甜气息。我拿起果片,指尖触到纸角——是张字条,墨迹冷峻:
“药三餐不可断,伤未愈前,禁入后山。”
我没笑,也没恼。只把果片放进粥里,搅了搅,一口一口喝完。
袖口那缕绿芽还在。昨日细若游丝,今日已攀上半寸布线,嫩叶舒展,朝光微仰。我盯着它看了许久,忽然觉得,活着未必非得靠剑与血。
有人为你留药,守夜,压一碗粥——这也算活着。
我伸手,指尖轻触芽尖。绿意微颤,像回应我一般,轻轻卷了卷。
“师尊……”我低声说,“这果子,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声又至。门开,墨渊立在檐下,手中提着一只新瓷瓶,药味比昨日更浓。
“今日换药。”他说,“痛会更甚。”
我点头,解衣时手微抖。他走近,揭去旧布,伤口边缘已泛出淡粉新肉,可深处仍裂着,血丝隐现。
药粉洒下,痛如刀割。我咬牙撑住,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忽然停手,抬头看我:“疼得厉害?”
我摇头。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忽然抬手,掌心覆上我肩头未伤的皮肤。一股清流自他掌心涌入,顺着经脉游走,竟将痛感缓缓托住,像在血肉里撑起一道屏障。
“忍着。”他说,“但不必硬撑。”
我怔住。那股清流不伤不燥,却让我眼眶发烫。我低下头,不敢让他看见。
药敷完,他收手,退开一步。我裹好新布,正要道谢,他却先开口:“你昨夜烧得厉害,说了梦话。”
我心头一跳。
“你说‘别走’。”他看着我,“是在叫我?”
我没答。屋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灰烬落地的轻响。
他没等我回答,转身走向门边,手扶上门框时顿了顿:“若真不愿我走,下次直接说便是。”
门合上。
我坐在榻上,肩头还在痛,可心口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袖口的绿芽又长了一分,缠着布线,朝光伸展。
我伸手抚过芽尖,指尖微痒。
剑柄上的血已干透,可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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