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账房里出来时,四人小组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周算盘那番假赛投资学的余音,让这场本该严肃紧张的泄密调查,蒙上了一层荒诞喜剧的色彩。
“好吧,”詹姆斯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无奈地摊开双手,脸上是一种“我活了这么久什么奇葩没见过但今天这个还是刷新了我的认知”的表情,“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罪恶都会在金钱流动中留下痕迹,因为有些人脑子里除了钱,压根就装不下任何东西。秘密对他们来说,是无法估值的不良资产。”
“一个将信仰完全奉献给财富的家族,”江夏川的评价一如既往地冷静且精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纯粹的,因此也是可靠的。他们没有泄密的动机,因为泄密带不来可量化的收益。可以排除。”
李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法学知识,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在课本中见识过穷凶极恶的罪犯,也面对过巧舌如簧的律师,但还从未面对过一个能把打假赛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的财务顾问。
“那么,在这就只剩下一个目标了,”索菲亚轻声提醒道,“县令,张德福。”
经历了周算盘的洗礼,众人对这位县太爷的问询也不敢再抱有太大的幻想。如果说周算盘代表了小市民阶层的极致精明,那么这位能在官场立足的张县令,只会是更加深不可测的老狐狸。
“这次我们得换个策略,”李凯沉声道,“不能再单刀直入地问了。我们先以赛事方的名义,就安保问题进行常规询问,在对话中寻找破绽。索菲亚,你的共鸣可能会是我们的突破口。詹姆斯,看我的眼色行事,必要时给他一点压力。”
四人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换上了官方专业的面孔,朝着县衙后院的演武场走去。比武大会即将进行下一轮的抽签仪式,作为东道主和主官,张县令必然会在场主持,现在他很可能在做准备工作。
果不其然,他们刚绕过一道月亮门,就看到了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张德福正站在台前,身穿一身崭新的官袍,意气风发地指挥着几名差役布置抽签用的木箱和名牌。他看起来比李凯初见时更加容光焕发,眉宇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气。
索菲亚的脚步微微一顿,她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再次蒙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薄雾。
思维共鸣,再次启动。
然而,这一次她听到的东西,却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张德福那张官方式的、春风得意的笑脸之下,他的心灵深处,翻涌着的并非是老谋深算或隐藏的秘密。那是一片极为复杂的精神图景:表层,是作为官员主持活动时的那种程序化的责任感;中层,是一种强烈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期待与焦虑,仿佛在等待某个迟迟未到的重要消息;而在最深处,是一种近乎于溺水者看到救命稻草般的、无比炙热的希望!
而那希望的焦点,竟然笔直地指向了正在向他走来的李凯!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提防我们,或者对我们的到来感到不安吗?为什么会是希望?索菲亚的大脑飞速运转,却完全无法解析这矛盾的信号。
还没等李凯按照预定计划,上前说出那套“张大人安好,我们是组委会特派员”的开场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正在指挥差役的张德福,不经意间一抬头,目光与李凯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紧接着,那笑容变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最后,化为一种近乎狂喜的激动。他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又像是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神只。
“停!都停下!”张德福猛地一挥手,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完全不顾身旁下属们惊愕的目光,提着官袍的下摆,几乎是小跑着冲下了高台,径直朝着李凯四人而来。
李凯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愣,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完了,被发现了,”詹姆斯在团队频道里小声嘀咕,“他要喊人抓我们吗?”
“不像,”江夏川冷静地分析,“他的肢体语言没有敌意,反而更像是迎接?”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张德福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然后,在所有人,包括他的下属和周围来帮忙的修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对着李凯,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李、李大师!恩公!下官张德福,终于又见到您了!”
“哈?”李凯彻底懵了。
大师?恩公?这都什么跟什么?我们不是来套话的吗?这剧本不对啊!
詹姆斯更是差点笑出声,他在团队频道里疯狂吐槽:“wtF?!这家伙是什么情况?李,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在这里发展了个人崇拜业务?”
张德福完全没有理会众人的错愕,他直起身,激动地从宽大的官袍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他双手将信奉上,语气急切地说道:
“大师!您不必再费心调查了,下官自首!”
“自、自首?!”李凯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
“没错!”张德福一脸坦然,甚至带着终于可以把话说开了的释然,“那封、那封寄到贵工会临时指挥所的,用您家乡文字书写的信件,正是出自下官之手!”
此言一出,李凯四人如遭雷击,集体石化。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张县令可能会矢口否认,可能会打太极,可能会反过来试探他们。他们甚至准备好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心理博弈。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城府极深的一县之主,竟然上来就是一个王炸,自曝了!
那封内容诡异、措辞激烈、被工会成员们一致认定为诅咒信或恐吓信的全英文信件,居然是他写的?!
“hold on, Your honor.”詹姆斯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那商人的敏锐让他立刻抓住了其中的逻辑矛盾,“你写的?你为什么要写一封,嗯,充满异域风情的信来诅咒我们的大会?这不像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吧?”
“不!不!您误会了!”张德福连连摆手,脸上的表情急切而真诚,“那并非一封针对此次大会的诅咒信!下官对天发誓,绝无此意!那信上的每一个字,都不是诅咒,而是一份判决书!一份困扰了我张家整整数十年的,血脉诅咒判决书!”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凯,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自那日在福来客栈,亲身体验过一次您的法庭之后,下官便日夜祈盼,一直在寻找能与您再次接触的机会。您离开古城县后音信全无,直到前几日飞舟驾临,下官才知您已归来。情急之下,才将这封早已准备好的信,托人送往工会,因为下官坚信,只有您,一定能看懂这封信,也只有您,能解开我张家的枷锁!”
“本想着等全部比赛结束,再寻机正式约见大师,共商要事。万万没想到,今日竟是大师您主动找上了门来!”
张德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感慨。
“这一定是天意!是苍天要给我张家一个沉冤昭雪的机会!”
李凯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调查泄密查到了委托人头上?恐吓信的作者成了求助者?一个本土的县令,为什么会写英文?还说那是一份判决书?
他看着张德福那张写满了“我是良民,我有冤情”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身边同样处于宕机状态的队友们。
江夏川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李凯,情况有变。我们的调查方向,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现在,先听他说完。”
李凯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律师大脑重新开始运转。他接过那封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母,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
“张大人,”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完整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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