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江夏川只说了一个字。这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柄千斤巨锤,砸在了凯伦摇摇欲坠的信念之上。
凯伦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疑惑地看着江夏川,不明白这个字代表着什么。
江夏川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了桌上,那本从阿尼克床垫下找到的写满了印地语的日记。
“在你哥哥的警方简报里,记录的是他的死亡。”她的声音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而在这本日记里,记录的是他的生活。你更相信哪一个?”
凯伦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那本熟悉的练习本。这是他哥哥的笔迹,是他哥哥灵魂的延伸。
江夏川缓缓开口,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一片锋利的刀刃,一片片地割开凯伦用幻想编织的保护自己的外衣,“你哥哥的日记里,没有一个字提到正义,没有一句话关于揭发罪恶。”
“日记里写的是,他这个月又寄了多少钱回家;写的是,他为了省钱,每天只吃两顿饭;写的是,他计算着再过多久,就能攒够一辆二手车的首付。”
“里面写满了对金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规划。” 江夏川的目光像探针一样,刺入凯伦的眼睛深处,“他记录下你的生日,计划着要带你去cN塔吃饭,他甚至在研究多伦多大学的入学要求,想让你在这里接受最好的教育。”
凯伦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死死地盯着江夏川,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乞求。他乞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但江夏川没有停。
“你哥哥不是不想当英雄,凯伦。是在这个该死的地方,英雄的成本太高了,高到他付不起。一个诚实的人在这里活不下去,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更快的路。他不是想当英雄,他是想用这个U盘,去敲诈太子一笔钱。”
“一笔一次性的、足够丰厚的钱。一笔足够让你们兄弟俩,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真正站稳脚跟的钱。”
“但他玩脱了。”
这最后四个字,像最后的宣判,彻底击碎了凯伦所有的防御。
“……不!你胡说!”他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一样咆哮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他不会这么做!”
“他会。”江夏川冷酷地打断了他,“因为他爱你。他爱你胜过一切,甚至胜过他自己的原则和生命。他想给你一个他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新生活’,一个不用在汽修厂闻着机油味、不用被工头辱骂、不用为了几块钱跟人点头哈腰的新生活。而那个U盘,就是他买这张昂贵门票的钱。”
她顿了顿,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他只是高估了自己谈判的技巧,也低估了太子那群人的残忍。他以为这是一场可以讨价还价的交易,但他不知道,在那些人的世界里,任何威胁,都只能用死亡来回应。”
这个残酷的真相,狠狠地击垮了凯伦。
他瘫倒在床边上,双手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脑海中那个高大正直的、为了理想而牺牲的英雄哥哥的形象,在江夏川冰冷的话语中,一片片地剥落、碎裂,最后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真实,也更让他心碎的形象:一个被生活逼到绝境,为了让弟弟过上好日子,不惜赌上一切,最终却输得一败涂地的普通人。
他哥哥不是死于崇高的理想,而是死于一个卑微的、充满了爱的谎言。
江夏川静静地看着他崩溃。她没有安慰,也没有催促。她知道,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凤凰涅盘,必先焚身。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要变成冷酷的复仇者,必须先亲手埋葬自己所有的天真。
过了很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房间里的呜咽声渐渐停止了。
凯伦慢慢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那片曾经闪烁着关于正义和英雄主义的微光,已经彻底熄灭了。它被一种更深邃、更黑暗的东西所取代,那是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复仇火焰。那火焰是黑色的,燃烧的不是灵魂,而是他的爱。
他看着江夏川,声音平静得可怕。
“U盘在哪里?”
他不再问“我们该怎么办”,不再问“怎么才能为他伸张正义”。他只问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在这一刻,他终于从一个寻求公道的受害者,变成了一个寻找武器的战士。
江夏川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这是她今天脸上出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表情。
她知道,这头受伤的孤狼,终于亮出了他的獠牙。
“通常,人们会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但你哥哥不一样,”江夏川缓缓说道,“他是一个工程师,也是一个浪漫到无可救药的梦想家。”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由霓虹和黑暗构成的柏油丛林。
“他不相信银行的保险柜,也不相信那些加密的网络云盘。他只相信他亲手为你打造的未来。那个U盘,就在你哥哥最珍视的东西里面。”
“那不是他的日记,也不是他攒下的钱。”
江夏川转过身,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最后的答案。
“就是他为你准备的新家,那辆他用尽所有积蓄买下的、准备在你抵达多伦多那天,当作礼物送给你的二手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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