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再耽搁,立刻骑马赶往四贝勒府。胤禛显然也已经得知了消息,他们被苏培盛直接引到了最僻静的书房。
一进门,就见胤禛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开始凋零的草木,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凝重的气息。他甚至没有回头,便直接开口道:是为了十三弟妹们的事来的? 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了然的意味。
四哥!胤祥像是见到了最信赖的长辈,所有的委屈、恐惧和急切瞬间涌上心头,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四哥!求您帮帮我!我不能让十五妹去惠妃那里!
胤禛这才转过身,快步上前将胤祥扶起,看着他苍白憔悴的小脸和红肿的眼睛,素来冷硬的眸中也闪过一丝心疼。
他拍了拍胤祥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又看向胤禟和胤?:你们来得正好。此事,我已经思量了一夜。
他走到书案前,上面摊开着一张简单的宫苑布局图,永和宫、翊坤宫、延禧宫的位置被朱笔圈出。按我的意思,胤禛的手指重点在翊坤宫上,敏妃娘娘留下的这三个孩子,最好都由宜妃娘娘一并抚养。
他条分缕析,声音冷静而清晰:其一,宜妃娘娘圣眷正浓,由她出面抚养,无人敢怠慢这几个孩子,皇阿玛也能放心。
其二,五弟和九弟都已成年开府,不涉党争,由他们的额娘来抚养年幼的弟妹,最能避开眼下……的漩涡,对孩子们最好。
他含蓄地点了点太子与大哥的争斗。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宜妃娘娘性子豁达开朗,最是会开解人。十三弟和两位公主骤然失恃,正是最伤心无助之时,需要的正是一位如宜妃娘娘这般,能给他们温暖、带他们走出阴霾的母妃,而不是一个仅仅履行抚养职责的宫妃。
胤禟听得连连点头,心中豁然开朗:四哥分析得极是!我额娘虽然有时候说话直了些,不太懂得拐弯抹角,但心地最是柔软善良。十三弟和妹妹们去了,她定会当成自己亲生的一般疼爱呵护。
既然如此,胤禛当机立断,开始部署,事不宜迟,我们必须抢在皇阿玛正式下旨前行动。太子那边,由我去说。十三弟如今算是东宫的人,太子于情于理都该出面维护。
九弟十弟,你们立刻分头去找与我们交好、又能在皇阿玛面前说得上话的宗室长辈,比如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还有几位分量重的皇叔,陈明利害,请他们适时在皇阿玛面前美言几句,不必明说,只需夸赞宜妃娘娘宽厚仁德、善于教养子女即可。
最后,他看向胤祥,目光深沉:十三弟,你这几日,除了必要的守灵,要多在皇阿玛跟前尽孝。皇阿玛痛失妃嫔,心中必然伤怀。你要做的,是让他看到你的孝心、你的无助,以及对妹妹们的关切。但切记,不要主动提起抚养之事,更不可流露出对惠妃娘娘的不满。要让皇阿玛自己想到,将你们兄妹三人托付给宜妃,才是最好的、最让他放心的选择。明白吗?
胤祥用力点头,将胤禛的每一句叮嘱都刻在心里:四哥,我明白!我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哥哥们添乱! 这一刻,他看着眼前为他殚精竭虑、奔走筹划的四哥、九哥、十哥,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
在这冰冷的宫廷中,这份毫无保留的兄弟情谊,如同寒夜里的篝火,温暖了他几乎冻僵的心。他暗暗发誓,此生绝不负几位兄长相助之恩!
计议已定,几人立刻分头行动。
胤禛立即求见太子。毓庆宫内,太子胤礽听完胤禛条理清晰的分析,沉吟良久。他指节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四弟考虑得周详。惠妃毕竟是大阿哥的生母,如今老大与我……势成水火。若是十五公主养在延禧宫,确实对十三弟是掣肘,于东宫颜面也无光。宜妃性子爽快,待孩子们又真心,老五老九也安分,是个合适的人选。 他最终点了点头,明日一早,我会去给皇阿玛请安,届时会寻机进言。
有了太子的明确支持,事情的成功率顿时大增。
与此同时,胤禟和胤?也马不停蹄。胤禟去拜访了与宜妃关系亲近的裕亲王福全福晋,而胤?则找到了自己的舅舅,位高权重的阿灵阿。
他们并未直接要求什么,只是无意间提起敏妃薨逝后几位年幼皇嗣的可怜处境,又称赞宜妃娘娘将五阿哥、九阿哥教养得如何出色,将恪靖公主带得如何明艳大方、性格坚韧。这些话,自然会通过不同的渠道,婉转地传入康熙耳中。
而此刻的宫廷深处,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在进行。
延禧宫内,惠妃那拉氏正对着一盆开得正盛的菊花出神。大阿哥胤禔坐在下首,面色不豫:额娘,皇阿玛有意将十五公主送来,您为何……似乎不太情愿?
惠妃叹了口气,用金剪小心地剪掉一片略有枯黄的叶子,语气淡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十三阿哥是跟着太子的,他那妹子,性子又怯懦,不是个讨喜的孩子。养好了,是应该的;若稍有差池,不知要落多少埋怨。
况且,皇上如今看重胤祥,将他妹妹放在我们宫里,是恩典,也是……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是一种制衡,也是一种试探。她不想卷入儿子与太子越来越激烈的争斗中,至少明面上不想。她更愿意维持自己超然、贤良的形象。
可是……胤禔还想说什么。
好了,惠妃打断他,皇上自有圣裁,我们听着便是。 她心中已打定主意,若皇上问起,她便以精力不济,恐照顾不周为由,委婉推脱。抚养一个对自己儿子阵营有潜在威胁的公主,弊大于利。
而与延禧宫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翊坤宫宜妃的态度。
宜妃郭络罗氏听闻敏妃薨逝的消息后,也是唏嘘不已。她与敏妃虽交往不深,但同为母亲,最能体会骨肉分离之痛。
当听到皇上可能将十三公主交给她抚养时,她并未多想,只觉得那孩子可怜,若真来了,定要好好待她,让她感受到母亲的温暖。
主子心善,她的贴身嬷嬷一边为她捶腿,一边低声道,只是,老奴听说,皇上似乎还想将十五公主交给惠妃娘娘,十三阿哥也还没定下……
宜妃闻言,秀眉微蹙:十五公主?那孩子比十三公主还小两岁,性子也更弱些。惠妃姐姐那儿……规矩大,怕是…… 她没有说完,但显然对惠妃能否真心善待一个敏感怯懦的孩子心存疑虑。至于十三阿哥,她倒是没多想,毕竟半大小子,多半是留在阿哥所,至多日常多关照些。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库房里找些柔软的料子,再挑些颜色素净又不扎眼的,给两位公主预备着,万一……真来了咱们这儿,总不能短了穿戴。还有,我记得十三阿哥喜欢骑射,把我哥哥前儿送来的那套新得的牛皮马鞍找出来,回头若是见了,赏给他。 她做事向来凭本心,既然觉得孩子们可怜,便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并未深思这背后的权力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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