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的喧嚣与华彩,如同褪色的绸缎,最终沉寂于毓庆宫惯常的庄重与静谧之中。然而,太子胤礽的心境却与这表面的宁静截然相反。
那株在宴席上莫名碎裂的赤色珊瑚,日日夜夜在他眼前浮现,那刺目的裂痕,仿佛不是生在珊瑚上,而是刻在了他的心头。
什么吉兆凶兆,天意示警?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他胤礽从不信这等无稽之谈!这必是人为,是冲着他东宫来的阴私手段!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胤礽半边脸庞明暗不定。他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光滑冰凉的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侍立一旁的张保心尖上。
“张保,”良久,胤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阴郁,如同暴风雨前的低压,“库房的看守,除夕前后所有经手过那株珊瑚的奴才,哪怕是只远远瞧过一眼的,都给孤仔仔细细地筛一遍!撬开他们的嘴!孤不信,好好一株珊瑚,会自己长了脚裂开!”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若查不出个子丑寅卯,你这毓庆宫总管,也不必当了!”
张保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嗻!奴才遵命!奴才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黑手揪出来!”
他深知此事关乎东宫颜面,更关乎太子威信,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带着几名绝对心腹的太监,将涉及此事的宫人一一隔离,分开关押,连夜盘问。
刑房内灯火通明,低沉的喝问声、偶尔夹杂的压抑呻吟,持续了数个时辰。
几天过去,张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眼底带着血丝,惶恐地回报:“殿下,奴才……奴才无能。所有经手的人,底细都反复核查过,皆是身家清白、跟随殿下多年的老人,实在查不出任何异样。他们……他们对殿下忠心可鉴,并无作案动机。库房内外,也未见任何强行闯入或破坏的痕迹。”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唯一……唯一的外人,便是除夕当天下午,乾清宫总管太监顾问行,奉皇上之命,例行公事地带人来核对、记录各位皇子预备进献的贺礼名录,当时……当时那株珊瑚从库房取出,由顾公公亲自验看、记录在册,时间约有半盏茶的功夫。之后,珊瑚便一直封存,直至夜宴呈上。”
胤礽挥挥手,示意张保退下。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顾问行?乾清宫的大总管,皇阿玛身边最得用、最信任的老人之一。会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受了谁的指使?胤褆?还是……其他哪个兄弟?
亦或是,他本身就对东宫心存恶意,甚至……这是皇阿玛的某种隐晦试探?一想到最后一种可能,胤礽背后便窜起一股寒意,直透四肢百骸。
御前的大太监,若心怀叵测,其危害远胜明刀明枪。他烦躁地起身,在书房内踱步,除夕当晚皇阿玛拍着他肩膀,那赞赏欣慰的眼神不似作伪,可帝王心术,谁又能真正猜透?
就在胤礽心烦意乱,几乎要决定暂时隐忍,以免打草惊蛇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渠道,悄然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毓庆宫一处专供运送杂物的偏僻角门,被极有节奏地轻轻叩响了三下。
守门的太监早已得到张保的密令,悄无声息地拉开一道门缝,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身形瘦削的身影引了进来,如同幽灵般,直接带到了太子书房的内室。
来人脱下兜帽,露出一张精明干练、却带着几分忐忑与决绝的脸——正是乾清宫首领太监之一,李德全。
“奴才李德全,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李德全跪地行了大礼,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胤礽心中剧震,面上却波澜不惊,只微微挑眉,目光如炬地审视着跪在地上的人:“李公公?你可是御前的人,深夜擅离职守,潜入孤的毓庆宫,所为何事?若是让皇阿玛或是……顾公公知道了,恐怕你我都有杀身之祸吧?”他语带试探,每一个字都敲打着李德全的神经。
李德全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眼底深处又燃烧着对权势的渴望:“殿下明鉴!奴才正是有十万火急、事关东宫安危的要事禀报,才不得不冒死前来!至于顾公公……”
他嘴角扯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与怨恨,“他如今在乾清宫一手遮天,万岁爷身边的大小事务,恨不得连根针都攥在自己手心里!我们这些底下人,别说在万岁爷跟前露脸,就是递杯茶、研个墨的机会,都快被他挤兑没了!奴才……奴才在乾清宫蹉跎多年,实在是不甘心,也想……也想寻条出路,为殿下这样的明主效犬马之劳!”
胤礽立刻听明白了。这是内部倾轧,是顾问行权势太盛,引来了手下人的不满和野心。
李德全这是要借他太子之力,扳倒上司,取而代之。与御前的人合作,无异于火中取栗,风险极大,但若能成功,收益同样惊人——一颗埋在皇阿玛身边的钉子!
胤礽心念电转,权衡利弊,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沉静,只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哦?李公公有话,不妨直说。孤,洗耳恭听。”
李德全见太子没有立刻斥责或拒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向前膝行半步,压低声音道:“殿下,除夕前那株红珊瑚之事,奴才心中一直存疑,暗中留意许久。顾公公那日带人核对贺礼后,曾以清点遗漏为名,独自一人在库房外那存放珊瑚的锦盒旁,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还将随行的小太监都支到了院外等候。
时间虽短,但……若要做些手脚,比如用内劲震伤珊瑚内部,或是涂抹某些不易察觉的药物令其材质变脆,也并非不可能。而且,”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奴才还发现,顾公公近几个月来,与宫外某些身份不明的官员家仆,来往似乎过于密切,虽然做得极其隐蔽,换装、绕路,但雁过留痕,并非全无踪迹可循。”
他没有拿出任何确凿的物证,但这些指向性极强的信息,对于此时的胤礽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不需要知道顾问行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需要知道,这个皇阿玛身边最亲近的奴才之一,已经对他这个太子露出了敌意,并且可能与其他势力勾结,这就足够了!
一个对自己有恶意的御前大太监,就像一条潜伏在卧榻之侧的毒蛇,必须尽快除掉!
“李公公的消息,很有价值。”胤礽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李德全的内心,“孤,向来赏罚分明,不会亏待任何有功之人,尤其是……忠心之人。”他在“忠心”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李德全心中狂喜,知道投诚已被接纳,连忙重重叩首,额头触地发出沉闷声响:“奴才谢殿下恩典!奴才愿为殿下效死力!从今往后,乾清宫但有风吹草动,奴才定第一时间密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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