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永定河的流水,看似平静,却悄然带走了冬日的酷寒,也冲淡了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留在人心上的阴霾。
四贝勒府内,笼罩了许久的低气压,终于随着女主人身体的好转和府中即将添丁的喜悦而逐渐消散。
这日午后,暖阳透过镂空的窗棂,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室内暖意融融,角落里鎏金狻猊香炉里吐出袅袅的安神香,与药香淡淡交融,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宁神静气的功效。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半倚在铺了软枕的暖榻上,身上盖着锦被,原本苍白的脸颊如今丰润了不少,透着健康的红晕。她正含笑听着贴身嬷嬷念着府中采买的册子,一只手习惯性地、充满爱怜地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福晋,您这几日气色是越发好了,”嬷嬷念完册子,笑着奉上一盏温热的牛乳,“九福晋这调理的本事,真是没得说,比宫里的御医都不遑多让呢。”
四福晋接过牛乳,浅浅啜了一口,眉眼温柔:“是啊,多亏了塔娜妹妹。若不是她,我和这孩子……”她话语未尽,但嬷嬷立刻明白其中深意,连忙岔开话头:“哎哟,我的好福晋,如今可是苦尽甘来了!您瞧这肚子,又圆又挺,老奴瞧着,定是个健壮的小阿哥!”
正说笑着,门外丫鬟通传:“爷和太医来了。”
话音未落,胤禛便引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太医走了进来。
这位太医姓孙,正是太医院中精于妇婴科的圣手,今日是奉了四爷之命,前来例行请脉。
“给爷请安,给福晋请安。”孙太医恭敬地行礼。
“孙太医不必多礼,快请起。”四福晋温声道,伸出了手腕。丫鬟连忙在她腕上覆上一方极薄的丝帕。
胤禛站在一旁,面容依旧是他一贯的沉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专注,落在孙太医搭脉的手指上。
室内一时静默下来,只闻得窗外偶尔几声鸟鸣和香炉里细微的“噼啪”声。
孙太医凝神静气,三指稳稳地搭在脉上,闭目细细体味。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花白的眉毛时而微蹙,时而舒展,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严肃,渐渐转为惊异,最终化为一种难以抑制的赞叹和欣喜。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睁开通透的双眼,对着胤禛和四福晋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略带些微颤抖:“恭喜四爷!贺喜四福晋!”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最恰当的语言:“福晋此脉,滑利非常,如珠走玉盘,从容不迫;胎息之蓬勃旺盛,更是微臣生平罕见!较之月前……简直是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之象!九福晋的调理之术,当真可谓神乎其技,化腐朽为神奇!”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语气笃定:“依微臣数十载经验断言,福晋与皇孙如今皆是根基稳固,气血充盈!只要后续继续如此精心养护,不受外邪惊扰,福晋定能顺利诞下一位康健、壮硕的小阿哥!”
“小阿哥!”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室内激荡起喜悦的涟漪。侍立一旁的嬷嬷和丫鬟们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几乎要欢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眼中却满是激动。
四福晋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酸楚一同涌上心头,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下意识地紧紧捂住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家伙有力的踢蹬,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簌簌滚落,却是带着笑的。
这个孩子,承载了太多的期盼,也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如今终于被断言“康健壮硕”,她心中的激动与感恩,难以言表。
胤禛虽依旧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但那紧抿的、总是显得过于冷硬的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他深邃的眼眸中,冰雪消融,闪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却真实存在的温暖与宽慰。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了握福晋的手,低声道:“好了,莫要激动,仔细伤了身子。” 声音虽依旧平稳,却比往常柔和了不止一分。
他转向孙太医,微微颔首:“有劳孙太医。苏培盛,看赏,送孙太医。”
“微臣谢四爷赏!”孙太医连忙躬身,又对四福晋道:“福晋切记保持心境平和,适当走动,饮食上仍需遵循九福晋的方子,微臣隔日再来请脉。”
送走太医,胤禛在榻边坐下,看着福晋依旧激动难平的样子,缓声道:“如今可放心了?塔娜功不可没,这份情,爷记着。”
四福晋拭去眼角的泪,用力点头,笑容温婉而满足:“嗯!爷,我如今只觉得再无所求了。只盼着孩子平平安安落地,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四福晋怀有健壮男胎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皇室宗亲的各个府邸。
三阿哥府上,三福晋董鄂氏正由丫鬟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听到心腹嬷嬷的回报,抚着自己同样隆起的肚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羡慕:“到底是四弟妹有福气,因祸得福,竟得了御医亲口断定是个阿哥。咱们这……太医们嘴巴紧得像蚌壳,问多了便是‘胎象平稳’,半个多余的字都不敢吐露。”
她身边的嬷嬷连忙宽慰:“福晋您也是多子多福的相,何须羡慕他人?咱们小主子定也是极好的。”
五阿哥府里,五福晋他塔喇氏正对着满桌的补品发愁,闻讯后,对着贴身侍女苦笑:“瞧瞧四嫂,经了那么一遭,反而把身子养得更好了,连御医都说是健壮的小阿哥。我这每日里汤汤水水的灌着,太医也只说‘尚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侍女忙道:“福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您且宽心,咱们小主子定是个心疼额娘的。”
而毓庆宫内,太子妃瓜尔佳氏听闻后,只是淡淡一笑,抚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对身边的心腹宫人道:“四弟妹此番不易,能得此结果,也是上天庇佑。御医断脉,自有其道理。”
她身份特殊,康熙早已派御医为她诊过脉,腹中胎儿情况她心中有数,这份殊荣她独有,倒也不必去羡慕他人。
只是心中不免暗忖,那九福晋塔娜,医术竟真如此了得?连太医院院判都赞不绝口。
众人心知肚明,四福晋能有此番“殊荣”,实乃德嫔“所赐”。若非当初永和宫那场风波惊动了康熙,派了御医前来,四福晋也不过是得太医保胎的寻常待遇,哪能得御医亲口断定男女并盛赞胎象?
这份“因祸得福”,着实让不少人心头泛酸,却也只得暗叹四福晋终究是福泽深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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