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起降飞行器引擎的轰鸣，在脱离净庭能量屏障的瞬间，陡然变得真实而粗粝。舷窗外，那片由钢铁、玻璃与冰冷秩序构筑的宏伟景象迅速远去、缩小，最终被翻滚的、带着污染尘埃的灰黄色云层所取代。一种熟悉的、带着荒芜与挣扎气息的能量波动，透过飞行器的外壳，隐隐传来。
尘壤。
林星遥坐在舷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不过短短数月，重返这片土地，心境却已截然不同。不再是那个惶惑无助、被强行带离的孤女，肩上却压上了更沉重的担子——故乡的存亡，伙伴的安危。
坐在她对面的周易，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调试着腕上的多功能战术终端，嘴里还叼着一根未点燃的能量棒。他抬眼看了看林星遥紧绷的侧脸，含糊地安慰道：“放轻松点，林小姐。老大既然肯放我们出来，就是相信我们能搞定。再说了，”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还有我这个金牌保镖在呢。”
林星遥勉强回以一个微笑，知道他是好意缓解气氛，但内心的焦灼并未减少分毫。飞行器开始下降，穿透浓厚的污染云层，下方那片广袤、破败、如同文明伤疤般的尘壤大地，逐渐清晰地映入眼帘。
与记忆中相比，眼前的尘壤更添了几分死寂与混乱。许多区域笼罩在不祥的暗沉色雾气中，那是高度凝聚的“情绪回响”污染。原本就残破的建筑更加倾颓，一些地方还能看到明显的战斗和破坏痕迹。地面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活动的迹象，只有零星几处似乎被加固过的聚居点，透出微弱的、苟延残喘的气息。
飞行器没有降落在任何聚居点附近，而是根据周易接收到的加密坐标，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片废弃工业区的边缘。这里曾是旧时代的工厂残骸，锈蚀的金属骨架如同巨兽的尸骸般林立，正好提供了绝佳的隐蔽。
“到了。”周易利落地解开安全扣，动作瞬间变得敏锐起来，之前的懒散一扫而空，“根据最后收到的信号源和老大数据圈定的高危区域，我们先从这片工业区边缘开始摸排。记住老大的话，收集情报优先，非必要，不冲突。”
林星遥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这片废墟。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绝望与疯狂情绪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林星遥不得不时刻运转着“边界”理论，才能抵御这种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侵蚀。她的共情力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如同被投入污浊水面的探针，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环境中残留的、各种强烈的负面情绪碎片——恐惧、痛苦、暴戾、扭曲……
“这边。”周易压低声音，指向一处半塌的厂房。地面上有凌乱的血迹和巨大的、非人的抓痕，墙壁上布满了能量武器灼烧的焦黑印记，显然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林星遥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道深深的抓痕，闭上眼，将一丝极其细微的共情力探入其中。
刹那间，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情绪碎片涌入她的感知。那是一种纯粹的、被扭曲到极致的恶意，与她以往接触过的、因痛苦而失控的“情绪回响”截然不同。以往的“回响”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能量辐射，而此刻感知到的，却带着某种……目的性？仿佛被什么东西引导、放大，刻意塑造成了这种充满攻击性的形态。
“怎么样？”周易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低声问道。
林星遥睁开眼，脸色凝重：“残留的情绪非常狂暴，而且……感觉很‘刻意’，不像自然形成。”
周易若有所思：“和报告里说的‘疯蚀者’特征吻合。继续深入。”
他们沿着战斗痕迹，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越往工业区深处，环境越是破败，残留的精神污染也越发浓烈。林星遥甚至能“听”到空气中回荡着的、无数受害者临死前绝望的嘶嚎与那些“疯蚀者”疯狂的咆哮交织成的、无声的挽歌。
在一处相对完整的、似乎是旧时代控制中心的建筑内，他们有了更重要的发现。
这里显然是净庭净化部队曾经设立过临时指挥部的地方，散落着一些损坏的设备和能量电池。但吸引林星遥注意力的，是墙壁上几处不起眼的、仿佛被某种腐蚀性液体溅射留下的暗紫色痕迹。
她走近那些痕迹，共情力刚刚触及，一股极其阴冷、纯粹、且带着明确指向性的精神印记，如同毒蛇般骤然“咬”了她一下！
“！”林星遥闷哼一声，猛地收回感知，脸色瞬间发白，额角渗出冷汗。那印记中蕴含的，并非之前感知到的混乱狂暴，而是一种高度凝聚的、冰冷的恶意，仿佛一个清晰的标记，或者……某种精神层面的“触发器”？
“发现什么了？”周易立刻上前，注意到她的异状。
林星遥指着那暗紫色的痕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有东西。不是自然污染残留，更像是一个……被刻意留下的精神印记。非常纯粹，非常冰冷，而且……带有目的性。”
她回想起顾晏清之前提到的“外力推动”，心脏猛地一沉。
“目的性？”周易的眼神锐利起来，他立刻调用战术终端，对那处痕迹进行高精度扫描和能量频谱分析，“能追踪到来源吗？或者分析出它的作用？”
林星遥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太微弱，也太诡异了。我的共情力差点被它反向侵蚀。它就像……一个路标，或者一个信号放大器，专门用来汇聚和扭曲周围的负面情绪，催化出那些‘疯蚀者’。”
她看着那暗紫色的、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扭曲的痕迹，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尘壤的异常污染，果然不是天灾。
而是人祸。
有人，或者某个组织，正在利用某种他们尚未知晓的技术或能力，系统地、有目的地污染尘壤，制造混乱与毁灭！
而这诡异的精神印记，就是他们留下的第一个，确凿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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