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回避,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深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复杂的涟漪。她没有否认,这意味着,驱动她如此不计代价、甚至亮出底牌的,早已不仅仅是那一纸冷冰冰的契约。
这个认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沉重,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苏晚,她微微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侧脸在午后斜照进客厅的阳光里,显得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是连日奔波和殚精竭虑留下的痕迹。为了《归程》,为了他,她几乎是在透支自己多年来经营的一切。
一种混合着感激、愧疚、以及某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感,在他胸中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之前沉浸在自己身体秘密带来的冲击和父亲施加的压力中,几乎忽略了站在他身前,为他抵挡了大部分明枪暗箭的她。她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每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资源调动,背后必然伴随着相应的付出和代价。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阳光移动时细微的声响。
良久,林深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吸引了苏晚的注意,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林深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这个姿态,带着一种放下所有身份和隔阂的平等与郑重。
苏晚被他突然的靠近和专注的凝视弄得有些怔忡,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眼中那种前所未有的、深沉而灼热的情感定在了原地。
“苏晚。”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玉石俱碎般的坚定。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归程》一定会成功。”
这不是一句空泛的鼓励,更像是一个掷地有声的誓言。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镜头,牢牢锁住她眼底每一丝细微的波动,继续说道:
“而我,林深,绝不会让你输。”
“绝不会让你输。”
这六个字,像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她握着水杯的指尖猛地一颤,杯中水面晃动,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脸上无法掩饰的震动。
她为他做的这一切,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或者说,她不敢去想那回报会是什么。她只是凭着内心深处那股无法熄灭的执念和情感的本能,推着自己向前走,为他扫清障碍,护他周全。
可此刻,他蹲在她面前,用如此郑重的姿态,许下这样一句承诺。这不仅是对她付出的认可,更像是一种……将两人命运彻底捆绑在一起的宣告。
他承诺的,不仅仅是项目的成功,更是对她这个人、对她所有心血的负责。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苏晚的鼻尖,视线瞬间变得模糊。她慌忙垂下眼睫,试图掩饰瞬间决堤的情绪,可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林深看着她的反应,心中那片因未知病情和外界压力而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无声的泪水悄然融化了一角。他看到了她的脆弱,也看到了她脆弱之下那份义无反顾的坚韧。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做出任何逾越的动作,只是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静静地陪着她,任由那种无声的、汹涌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流淌、激荡。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才勉强平复了呼吸,她抬起手,有些仓促地擦去眼角的湿意,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努力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微红的眼眶和鼻尖,泄露了方才的失态。
“好。”她看着他,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眼神却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我记住了。”
她没有说“我相信你”,但这一句“我记住了”,已然包含了全部的信任和托付。
林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镌刻在心底。然后,他站起身,恢复了往常的姿态,只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里,多了些与以往不同的、沉甸甸的东西。
“接下来,场地和审查的问题,按照你的计划推进。”他转身走向书房,脚步沉稳,“我去看剧本,最后几场戏,还需要再磨一磨。”
他需要将所有的情绪,无论是身体的隐忧,还是此刻翻涌的情感,都转化为塑造角色的养料。他承诺了不让她输,那么,他就必须交出超越以往、无可指摘的表演。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应该做的。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指尖轻轻抚过尚存余温的杯壁,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方才郑重承诺时,话语带来的震动。
“绝不会让你输……”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无法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却带着真实暖意的弧度。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最坚实的承诺。
这承诺,比任何契约,都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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