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皇夫大选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关,文试。
地点设在专为皇室子弟授课的皇家书院。
书院内,古木参天,翰墨的清香与老木的沉香交织,弥漫在空气中。
数百名从玄黄大陆各处奔赴而来的青年才俊,此刻尽数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儒衫。
他们正襟危坐于独立的案几之后,神情肃穆,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这些人,无一不是各大势力悉心培养的天之骄子,平日里哪个不是眼高于顶。
可此刻,他们都收敛了所有的锋芒与傲气,只求能在女帝面前,留下一个博学多才的谦谦君子印象。
考场内,气氛庄重得近乎凝滞。
然而,这片被刻意营造的和谐,很快就被一个刺耳的脚步声撕开了一道口子。
顾长青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骚包至极的金色锦袍,袍角绣着张牙舞爪的凶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俗人。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仿佛这里不是神圣的考场,而是他家后花园。
身后,林风苦着脸,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
食盒盖子的一丝缝隙里,正顽强地飘出醉仙楼秘制酱肘子那霸道的肉香和桂花酒的甜腻。
顾长青环视一圈,目光在那些正襟危坐的“君子”们脸上一一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径直走向一个靠窗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砰。”
食盒被重重放在案几上,他甚至懒得去看那张雪白的考卷,直接将油光锃亮的酱肘子摆在了考卷边上。
周围瞬间投来数十道混杂着鄙夷、厌恶与不敢置信的目光。
顾长青恍若未闻。
“一群装蒜的货色。”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精准地钻进了周围几名才俊的耳朵里。
那几人攥着笔杆的手指节发白,胸口起伏,显然已在暴怒的边缘。
礼部尚书兼主考官的王太傅,一张老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着顾长青,嘴唇哆嗦着,几次想开口怒斥,却又想起女帝那意味不明的态度,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压下去。
“咳!咳咳!”
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
“考试开始!”
侍者鱼贯而入,将密封的考题分发下去。
当众人展开卷轴,看清上面的题目时,整个书院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论帝王心术与天下制衡之道》。
这题目太大了。
大到已经超出了才学范畴,直指未来国君的执政核心!
这哪里是考皇夫,分明是在考太子!
短暂的震惊后,所有人都开始绞尽脑汁,神情凝重地开始构思。
尤其是被誉为夺魁大热门的摇光圣子,李慕白。
他只是微微一笑,神态自若,仿佛早已料到此题。
他提笔蘸墨,手腕轻旋,动作优雅得如同一场舞蹈。
笔尖在纸上流淌,一行行隽秀而有力的文字随之诞生。
洋洋洒洒,引经据典。
从上古人皇的仁政,到中古圣贤的王道,再结合当今天下各大势力的格局,他写下了一篇长达万言的宏大策论。
其核心观点,是“仁政爱民,以德服人”。
他认为,帝王当以自身德行感化天下,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方能使得四海归心,万邦来朝。
一旁巡视的王太傅和几位大学士,看着他的文章,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好!好啊!”
王太傅捋着胡须,满脸都是捡到宝的狂喜:“此子胸有丘壑,腹有乾坤,当真有上古君子之风!”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
大多数人都已写了大半。
唯有那个角落里的金色身影,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啃着酱肘子,时不时再灌上一口桂花酒。
他面前的考卷,洁白如新,一个墨点都没有。
“那纨绔是来郊游的吗?他怕是连题目都看不懂吧?”
“简直是胡闹!陛下怎会允许此等粗鄙之人参加选秀!”
周围的窃窃私语汇聚成嗡嗡的嘲讽声。
终于,在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前一刻,顾长青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他慢悠悠地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嘴,这才懒洋洋地拎起了毛笔。
在全场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他提笔,饱蘸浓墨。
笔尖在宣纸上重重一顿。
随即,龙飞凤舞,铁画银钩!
八个大字,破纸而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刀刻上去的,狂放不羁,力透纸背。
一股睥睨天下的霸道之气,瞬间从那张纸上扑面而来,让整个书院的翰墨香都染上了一股铁锈味。
写完,他“啪”地把笔一扔,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整个考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那张考卷,看着那八个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抖的大字。
“狂悖!狂悖至极!”
王太傅第一个从石化中惊醒,他浑身都在发抖,几步冲到顾长青面前,指着他的鼻子。
“你……你写的这是什么治国之道?这是暴君之言!是乱臣贼子之论!”
“来人!来人!将这个藐视圣贤、毫无德行的狂徒给老夫轰出去!”
几名禁军闻声,立刻按住刀柄上前。
顾长青却缓缓睁开了眼。
他眼皮一抬,那双冰冷的眸子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王太傅,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啪!”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考卷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站起身,森然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老东西,你懂什么叫帝王心术?”
“我告诉你。”
“本侯的拳头,就是这世上最大的道理!”
“本侯的意志,就是帝王的意志!”
“谁不服,就打到他服!谁敢逆,就杀到他不敢逆!”
“这,就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帝王心术!”
他顿了顿,轻蔑地笑了。
“至于你嘴里那些仁义道德,不过是强者写给弱者看的笑话罢了!”
【一群读死书的蠢货,懂个屁!凰儿的江山,是靠刀山血海杀出来的,不是靠你们这帮酸儒在这里咬文嚼字念出来的!】
【跟那些心怀鬼胎的世家宗门,跟那些亡我之心不死的敌国,去讲仁义道德?】
【他们只会觉得你好欺负,觉得你软弱,然后迫不及待地从背后捅你刀子!史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顾长青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整个考场彻底陷入了死寂。
王太傅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直冲头顶,差点当场厥过去。
他指着顾长青,嘴唇哆嗦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反了……反了!你这是要造反啊!”
他正要下令禁军不惜一切代价将顾长青拿下。
就在这时,考场外,一个尖细的嗓音突兀地划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陛下旨意到——”
所有人心中剧震,条件反射般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一名宫中太监手捧明黄卷轴,目不斜视地走进考场,对这紧张的气氛视若无睹。
他展开卷轴,朗声宣读:
“闲散侯顾长青,文试,通过。”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王太傅和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脸上。
王太傅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公公!这……这是不是搞错了?他……他写的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此等暴论,何以通过?”
太监慢条斯理地合上圣旨,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王太傅,陛下还有一句口谕。”
“陛下说:闲散侯之论,虽显霸道,却一针见血,颇有见地。”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懵逼。
连顾长青自己,都愣在了原地。
【这丫头又在发什么疯?夸我?她居然夸我?】
【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她这是在捧杀我啊!故意把我推到所有文官的对立面,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好狠的心机!】
【不行,下一关武试,我得表现得更过分一点!必须让她对我彻底失望才行!】
顾长青内心警铃大作,看向皇宫方向的眼神,充满了凝重。
这场他本以为可以轻松搞砸的选秀,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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