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锚点”的无声湮灭，如同摘除了寄生在堡垒心脏深处的一颗毒瘤。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堡垒内部那层无形的、令人压抑的阴霾，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悄然拂去，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清新了几分。士兵们巡逻的脚步更加有力，工匠坊的敲击声更加密集，就连那永恒呼啸的风雪，听在耳中也少了几分凄厉，多了几分天地自然的壮阔。
这种变化难以言喻，却真实可感。这是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后，从骨子里透出的轻快与昂扬。
矩阵核心区域，白玉京的身影几乎与那垂落的星辉光柱融为一体。他不再仅仅是盘坐吸纳源星之核的能量，而是以一种更为玄妙的方式，与整个矩阵，与脚下的堡垒，甚至与那遥远天际若隐若现的诸天星辰，进行着深层次的“呼吸”与“共鸣”。
他周身的星辉不再仅仅是流转，而是仿佛化作了无数细密的、与外界能量同频振动的弦。源星之核的光芒洒落，如同拨动这些弦的柔荑，奏响一曲无声的、却蕴含着磅礴生机与寂灭真意的宇宙乐章。在这乐章中，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堡垒每一处能量节点的状态，能察觉到远处风雪中一丝一毫的能量异动，甚至能隐隐捕捉到，那高悬的虚空门户背后，那冰冷死寂意志的、如同潮汐般起伏的“呼吸”节奏。
这是一种掌控，更是一种融入。他仿佛成了这片天地规则的一部分，心念所至，星辉相随。
青雀的恢复训练也进入了新的阶段。在白玉京的默许和墨渊长老的丹药支持下，她不再局限于堡垒内部的感知巡查，开始尝试将这种超乎常人的感知力，投向堡垒之外那片被混沌风暴笼罩的永寂冰川。
她选择了一处位于堡垒西北角、视野相对开阔的了望塔作为基点。这里寒风最为酷烈，几乎能冻彻灵魂，但也因此，能量的流动更加清晰可辨。
她闭目凝神，将心神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出堡垒的守护光膜。刹那间，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刮擦着她的感知。魔物的嘶吼、风雪的咆哮、空间裂隙不稳定造成的扭曲波动……种种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险些从这种状态下退出。但她死死守住灵台一丝清明，回想起白玉京引导的那种“融入”而非“对抗”的感觉。她不再试图去解析那庞杂混乱的信息流，而是像感受堡垒内部能量那样，去感受这片冰川天地本身的“脉搏”。
她“看”到肆虐的风雪中，那些冰屑与混沌气息碰撞时湮灭又重生的微妙平衡；她“听”到地底深处，古老冰层在巨大压力下发出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低沉轰鸣；她甚至能模糊地“触”及到，远方那暗紫色虚空门户散发出的、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引力波纹……
这种感知极其耗费心力，且范围有限，无法像白玉京那样洞彻幽冥，但却为她，也为黑石堡，打开了一扇窥探外界真实动向的窗户。
数日下来，她虽然疲惫不堪，但对永寂冰川的能量环境、魔物活动规律，乃至那虚空门户的细微变化，都有了更直观和深入的了解。这些情报，被迅速整理汇总，送到了墨渊和萧战面前，成为了他们制定后续计划的重要依据。
与此同时，堡垒的战争机器也在全速运转。
利用天机阁提供的海量资源，城墙的修复与加固工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新的防御法阵节点被逐一点亮，与逆星矩阵勾连成更加缜密强大的防御网络。萧战大统领亲自操练兵马，将筛选出的、对白玉京最为忠诚、战斗经验也最丰富的守夜人精锐，单独编组成一支三百人的“星火营”，由杨峥和石岩暂代正副统领，开始进行针对性的高强度合击训练与小规模突击演练。他们的铠甲上，被墨渊长老亲自铭刻了简化版的“星辉共鸣”符文，能在一定程度上借用矩阵的力量，发挥出远超平常的战斗力。
这支“星火营”，便是未来远征“归墟海眼”的核心班底。
墨渊长老则带着他的团队，几乎不眠不休地研究着林星澜留下的所有关于归墟海眼的只言片语，以及天机阁通过“天机令”传递过来的部分相关秘辛。归墟海眼，被称为万流归墟之地，亦是世界规则与虚无领域的交界线，那里空间破碎，时间紊乱，法则扭曲，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禁区。林星澜当年便是深入其中，试图封印最初的虚无裂隙，最终功败垂成，只留下一缕残魂与未尽之志。
想要抵达那里，并执行最终方案，不仅需要强大的实力，更需要特殊的载具、抵御规则扭曲的宝物，以及……一点点运气。
“根据林祖师手札隐晦提及，以及天机阁提供的线索，欲抵海眼，需‘渡虚之舟’。”墨渊指着桌案上一张他根据各方信息拼凑、推演出的简陋草图。草图上画着一艘造型奇特的舟船，船身狭长，首尾尖锐，通体由一种名为“空冥木”的神木打造，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用于稳定空间、抵御规则侵蚀的符文。
“空冥木世间难寻，所幸天机阁库存中有部分，已答应调拨。但打造‘渡虚之舟’的核心，需要能与源星之核产生共鸣的‘引星石’作为能源中枢，此物……据说只在归墟海眼外围的‘碎星带’才有产出。”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想要去海眼，需要渡虚之舟；想要造渡虚之舟，需要引星石；而引星石，又在海眼附近。
这似乎是一个死循环。
“或许……不必完全依赖渡虚之舟。”一直沉默旁听的白玉京忽然开口。他不知何时已来到档案馆，目光落在那张草图上。“我的‘星辉寂灭体’与源星之核共鸣日深，或可尝试，以自身星辉，短暂构建一道通往海眼方向的‘星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以自身之力，构建横跨虚无、直达规则混乱之地的桥梁？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其风险之大，无异于将自身神魂置于亿万刀刃之上反复切割！
“玉京，此事非同小可！”墨渊急声道，“归墟海眼周围规则破碎，空间脆弱无比，强行构建通道，稍有不慎，便是通道崩塌，施术者神魂俱灭的下场！”
“我知道。”白玉京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这是目前看来，最快，也最直接的方法。渡虚之舟需要时间打造，而我们的时间，未必充裕。”
他抬起手，掌心之上，星辉与一丝被压缩到极致的虚无气息再次显现，维持着那玄妙的平衡。“况且，我对空间之力的理解，以及对那虚无本源的抗性，或许比诸位想象的，要稍强一些。”
他看着众人，星辰般的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平静与决然：“坠星原盟会在即。届时，若联盟可成，集众人之力，或可为我护法，尝试构建‘星桥’。若不成……”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若联盟不成，黑石堡便是孤军奋战，届时，无论多么凶险的方法，都必须一试。
档案馆内陷入一片沉默。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希望如同星火，已然点燃，但通往终点的道路，却布满了荆棘与深渊。
第28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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