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东宫的桂花开得正盛，甜香漫过回廊，却掩不住暗地里滋生的戾气。
沈青梧近来总觉身乏，午后靠在软榻上翻着兵书，忽闻廊下一阵喧哗。春桃掀帘进来，脸色发白：“娘娘，外面都在传……说您怀了身孕性情大变，前日罚小厨房的婆子跪了两个时辰，昨日又把洒扫的丫头赶去了杂役房，还说您……说您仗着腹中胎儿骄横跋扈，苛待下人……”
“哦？”沈青梧翻过一页书，指尖停在“兵者，诡道也”几个字上，语气听不出喜怒，“这话是谁传的？”
“还能有谁，”春桃咬着唇，“林侧妃院里的人，这几日总在洗衣房、杂役处嘀嘀咕咕，说的细节都像模像样，连您前日让小厨房做酸梅汤，因太甜说了句‘重做’，都被传成‘怒摔汤碗，掌掴厨娘’了。”
沈青梧合上书，扶着腰慢慢起身。窗外的日光透过雕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她望着那光影里浮动的尘埃，淡淡道：“去查查，林氏院里最近可有什么异动。她既敢放话，必是忘了前几日是谁在太后面前替她求的情，才免了她失仪之过。”
春桃领命而去，不多时带回个更惊人的消息：“娘娘，林侧妃的奶嬷嬷最近总往宫外跑，每次回来都提着个沉甸甸的包袱，昨日被巡夜的侍卫撞见，包袱里掉出些东宫的物件——有您赏的那对玉镯，还有去年陛下赐的云锦帕子，听说都拿去当铺换了银子！”
沈青梧眸色微沉。那对玉镯是她初嫁时母亲给的陪嫁，前日见林氏生辰，想着同为宫妃，便随手赏了；云锦帕子则是陛下赏赐的珍品，林氏竟敢让奶嬷嬷偷出去变卖，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证据呢？”她问。
“侍卫扣下了今日的包袱，里面有支您赏给林侧妃的银鎏金步摇，还有半匹苏绣锦缎，都贴着东宫库房的火漆印。”春桃呈上一个匣子，打开一看，果然是眼熟的物件，步摇上的珍珠还缺了一颗，显然是被磕碰过。
“很好。”沈青梧点头，“去请殿下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再传林侧妃到正殿，就说本宫得了些新制的酸梅汤，请她来尝尝。”
萧景琰来时，正见林氏扭捏着走进正殿，鬓边斜插着支珠钗，正是去年皇后赏的那支东珠钗——沈青梧记得，那钗子早该在库房登记入册，怎会戴在她头上？
“妹妹来得正好，”沈青梧笑着示意她坐下，“尝尝这酸梅汤，比小厨房做的合口些。”
林氏端碗的手微微发颤，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她，倒是她身后的奶嬷嬷，昂着头一脸倨傲，仿佛自家主子占了上风。
沈青梧没急着言明，只与萧景琰闲话家常，说些腹中胎儿今日动得格外欢，又说起昨日陛下赏赐的安胎药如何清苦。林氏坐立难安，几次想告辞，都被沈青梧用“再喝一碗”拦下。
直到日头偏西，沈青梧才慢悠悠道：“林妹妹，昨日见你鬓边少了支步摇，今日这支东珠钗倒是别致，只是……本宫记得这钗子是皇后暂存东宫库房的，怎么到了妹妹头上？”
林氏脸色骤白：“我……我是……”
“是你奶嬷嬷从库房偷的吧？”沈青梧打断她，示意春桃呈上匣子，“不止这支钗，还有玉镯、云锦帕子，林妹妹倒是说说，这些东宫的物件，为何会出现在宫外的当铺？”
奶嬷嬷见势不妙，往前一步挡在林氏身前：“娘娘可不能血口喷人！这些都是侧妃娘娘的私物……”
“私物？”萧景琰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结了冰，“那玉镯内侧刻着‘青梧’二字，是青梧的陪嫁；云锦帕子有内务府的火漆，你说这是私物？”他看向侍卫，“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奶嬷嬷扑通跪下，却仍嘴硬：“是……是奴婢自己拿的，与侧妃无关！”
“哦？”沈青梧看向林氏，“妹妹也觉得与你无关？”
林氏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何尝不知奶嬷嬷偷东西，只是那些银子大多进了她的私库，此刻哪里敢认？
萧景琰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终是寒了心：“本宫念你入宫不易，多次容你，你却不知收敛，纵容下人偷盗宫物，还敢散播流言中伤正妃，实难容忍。”他看向侍卫，“林氏身边的奶嬷嬷，偷盗宫物，挑拨是非，杖毙！林氏禁足景和宫三月，抄写《女诫》百遍，闭门思过！”
奶嬷嬷的哭喊声撕心裂肺，被侍卫拖出去时，还在叫着“侧妃救我”，而林氏瘫坐在椅上，面如死灰。
沈青梧扶着萧景琰的手臂起身，腹中胎儿似是感应到什么，轻轻踢了她一下。她抚着肚子，望着殿外飘落的桂花，轻声道：“东宫不是戏台，容不得搬弄是非；更不是杂货铺，容不得监守自盗。今日之事，也算给所有人提个醒——安分守己者，本宫待之以礼；若存了歪心，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话音落时，廊下的桂香仿佛都清冽了几分。自此，东宫再无人敢轻易嚼舌根，那些暗里的窥探与算计，都随着那声杖毙的惨叫，暂时沉寂在了秋日的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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