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秋,夜凉如水。
上海浦东,仰钦观,后院。
沈凌峰猛地从冰冷的木板床上坐起,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肺叶。
“咳……咳咳……”
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厢房,糊着旧报纸的木窗被秋风吹得“吱呀”作响,月光透过窗纸上的破洞,洒下几缕清冷的银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灰、朽木和淡淡的霉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这不是他那间位于黄浦江畔、价值上亿、布满珍稀法器的顶楼大平层。
沈凌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与他此刻这张苍白瘦削、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孩童脸庞形成了极不协调的反差。
他低头,看到的是一双瘦骨嶙峋、布满细小伤痕的小手,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色道袍。
记忆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水,轰然涌入脑海。
前一刻,他还是21世纪上海滩最年轻,最负盛名的玄学大师沈凌峰,在为某个商业巨擘勘定新总部的风水格局时,意外触动了地底深处一道潜藏的龙脉,瞬间被卷入时空乱流。
下一刻,他成了1958年,“仰钦观”里一个同名同姓的六岁小道士。
这个小道士两天前因为偷偷跑去张家浜里摸鱼,意外溺水,被救上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人事不省。
就在刚才,这具幼小的身躯终于没能扛住,而沈凌峰的灵魂,恰好在这个时间节点鸠占鹊巢。
1958年……
沈凌峰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年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这意味着什么,来自后世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物资极度匮乏,思想高度统一,风雨欲来。
而他现在的身份——一个道士,一个过不了几年就将在“破除封建迷信”口号声中首当其冲的职业。
更糟糕的是,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他理智吞噬的饥饿感,正从胃里升腾而起,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具身体,快要饿死了。
“活下去。”
这是沈凌峰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前世见惯了资本的尔虞我诈,人心的变幻莫测,他比谁都明白,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论其他。
尊严、理想、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活着”这个最基本的前提之上。
就在沈凌峰的心沉入谷底时,一丝微弱的、奇异的精神联系,忽然在他识海深处浮现。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神经末梢,延伸到了身体之外的某个地方。
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朝着那丝联系探了过去。
“嗡——”
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神识仿佛挣脱了肉体的束缚,投入到了一个温暖、轻盈、充满了生命活力的“容器”之中。
视野猛然拔高,世界变得光怪陆离。
在他的“视界”里,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银色光华所覆盖。
无论是殿宇的屋脊,还是庭院里那棵老槐树虬结的枝干,甚至是瓦片上的裂纹和墙角的苔藓,都被这层银光清晰地勾勒出来,细节毕现,纤毫入微。
这是一种超越了光学的视觉,更像是直接“感知”到了万物的气场与形态。
最奇妙的是,他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对翅膀,只要心念一动,就能乘风而起。
他尝试着扇动翅膀。
“呼啦!”
他飞了起来,轻而易举地落在了大殿的屋檐上。
低头一看,一双覆盖着褐色羽毛的、小巧玲珑的爪子正牢牢地抓着木框。
一只麻雀。
这……难道是小说中写的金手指?
然而,喜悦仅仅持续了数分钟,一股强烈的精神疲惫感就涌了上来。
维持麻雀的活动,对他本就虚弱的精神力消耗巨大。
他不敢耽搁,立刻驱使着麻雀,执行眼下最紧迫的任务——寻找食物。
麻雀轻盈地飞上天空,四处打量。
仰钦观,这座始建于唐代,几经战火又重建的古老道观,此刻尽显颓败。
大殿立柱上朱漆剥落,露出底下的原木色;几座偏殿屋顶上的瓦片也有些破碎,甚至有一个角落已经塌陷。
后院的中央有一口水井,围绕着水井,是几块菜地,但地里光秃秃的,显然已经被搜刮过无数遍了。
几垄种着萝卜的地块,只有一个个坑洞,旁边种的红薯,泥土也被翻得松散,只剩下几根干枯的藤蔓。
沈凌峰心中一沉,精神力的消耗让他阵阵眩晕。
就在他准备收回神识的时候,麻雀的视野掠过道观后院的一处墙角。
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几块破瓦,半截烂掉的木桩。
但在那堆杂物的缝隙里,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却吸引了沈凌峰的注意。
观气寻脉,是风水师的最高境界。
前世,作为沪上顶级的风水大师,他观气,尚需焚香沐浴,凝神静气,借助罗盘、法器,耗费大量心神,才能勉强窥得一丝天地气场的流转痕迹,而且模糊不清,如隔着一层毛玻璃。
可现在,通过这麻雀的双眼,竟能直接看到“气”。
那是一道非常微弱的“气”,像是被蒙尘的珍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有东西!
沈凌峰精神一振,驱使麻雀落在那堆杂物旁。
它小巧的身体轻易地钻进瓦片与木桩的缝隙中。
在最里面,一个被泥土半掩着的东西,露出了一个边。
似乎是一个金属物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和污垢。
沈凌峰心念一动,尝试着让麻雀用它那纤细的爪子去刨开周围的泥土。
然而,爪子太小,力气也太小,刨了半天,只带起几粒尘土。
他换了个思路,用鸟喙去啄。
可除了震得鸟喙发麻,也没有任何作用。
这东西埋在泥里,凭一只麻雀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
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奇妙的感觉出现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中凭空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的“空间”。
这个空间不大,感觉就像在一个精致的雀巢内,上下前后也就二十公分左右见方,内部空空荡荡,与外界完全隔绝。
芥子空间!
沈凌峰心中狂喜,这简直是天赐的宝藏。
一个绝对安全的储物空间,虽然小,但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其价值无法估量!
能不能……把它收进去?
他强忍着大脑的刺痛,将所有残存的意念都集中在了那个金属物件上。
“收!”
随着心中一声低喝,奇迹发生了!
而在他意识中的那个“雀巢”空间里,却突兀地多出了一样东西。
成功了!
狂喜瞬间淹没了疲惫,但仅仅一秒之后,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精神力,彻底耗尽!
眼前一黑,沈凌峰的神识被强行从麻雀分身体内弹出。
“唔!”
躺在冰冷床板上的他发出一声闷哼,大脑仿佛被无数根钢针穿刺,剧痛让他差点昏厥过去。
身体的饥饿感和精神的透支感交织在一起,让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完成了使命的麻雀,在那一瞬间失去了神识的操控,恢复了普通麻雀的本能。
它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迷茫,随即“啾”地叫了一声,振翅飞起,消失在了清冷的夜色中,仿佛从未被赋予过那短暂而神奇的使命。
沈凌峰的世界则彻底陷入了黑暗。
他像是沉入了一片冰冷无底的深海,身体的饥饿和神识的剧痛如同两条恶鲨,疯狂地撕咬着他。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微弱的心跳,正在一点点变得迟缓。
要死了吗?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难道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饿死在这张破床板上?
不甘心……
他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那个刚到手的芥子空间,那件神秘的金属物件,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轻响。
一道高大而笨拙的黑影走了进来,是大师兄陈石头。
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飘着几缕热气,在这寒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珍贵。
黑暗中,陈石头摸索着走到床边,将粗瓷碗放在一旁的小凳上。
他俯下身,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清了沈凌峰苍白如纸的小脸。
“小师弟?小师弟?”他压低声音唤了两声,见没有回应,伸出粗糙的大手探了探沈凌峰的额头。
一片冰凉。
陈石头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憨厚瞬间被焦急取代。
他不再犹豫,一手小心翼翼地将沈凌峰的头托起,另一只手端起了碗。
碗里并非什么珍馐,只是一碗用山芋干碎末熬成的稀糊糊,稀得几乎能照出人影。
但就是这碗糊糊,带着一缕淡淡的、焦香的甜味,如同无形的触手,钻进了沈凌峰即将消散的意识深处。
那是食物的味道。
是活下去的希望!
濒死的本能被瞬间激发,他混沌的意识里亮起了一丝微光。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粗糙的碗沿碰到了他干裂的嘴唇,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这股暖流是如此微弱,却像是在一片冰封的荒原上点燃了一小撮篝火。
热量从胃里缓缓散开,驱散了一丝深入骨髓的寒意。
沈凌峰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张开了一条眼缝。
月光下,大师兄陈石头那张质朴的脸庞上写满了笨拙的关切与焦急,让他的心里不自觉地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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