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的风波，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在京城炸开了锅。
将军府与镇北侯府第一时间得了消息，露擎宇当场砸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林老侯爷更是连夜写好奏本，只待次日早朝便要参吏部尚书赵构教女无方、构陷忠良之后。
皇宫内，皇帝时衡听闻影卫详细回禀后，将手中的朱笔重重拍在御案之上，面色难看。
看着跪在下方的时清屿，脸色更加阴沉如水。他既恼怒于瑞王一党的无法无天，更失望于自己这个弟弟在处理家事上的糊涂。
“好一个赵氏！好一个柳氏！竟敢在亲王后宅行此构陷之事，简直无法无天！”他看向下首脸色灰败的时清屿，怒其不争，“靖王，你的王府，何时成了藏污纳垢、任人兴风作浪之地？！”
时清屿跪在殿中，头深深低下，“臣弟……知罪。臣弟御下不严，识人不明，请皇兄责罚。”
“责罚？”时衡冷哼一声，“责罚你有何用！此事关乎皇家颜面，更牵扯朝局！赵构是瑞王的人，此刻动他，恐逼狗跳墙……”
翌日，靖王府正厅，气氛凝重。
露柚凝端坐一侧，林婉儿抱着手臂站在她身边，俏脸含霜。
时清屿坐在主位，下方跪着的是已被除去钗环、狼狈不堪的柳如烟，以及被暂时从吏部尚书府“请”来的赵月瑶。
赵构本人则面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王爷，”赵构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惯常的圆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小女年幼无知，受人蛊惑，才犯下大错。但所谓勾结亲王、图谋兵权，实属无稽之谈！那信件已然证实是伪造，此事……是否可看作后宅女子间的争风吃醋，不宜过度追究，以免……伤及朝堂和气？”
他话中带着暗示，若严惩赵月瑶，他背后的瑞王派系绝不会善罢甘休。
时清屿手指紧紧抠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何尝不知赵构的威胁？他更知道，此刻边境不稳，朝堂需要平衡，皇兄不会希望此时与瑞王一派彻底撕破脸。
他看向露柚凝，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可他记得她昨日那双洞悉一切、带着嘲讽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开口：“此事已查明，柳氏心思歹毒，构陷王府主母；赵氏协同作案，品行不端。然，念及赵尚书为国操劳，柳氏……亦曾于本王困顿之时相伴，”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顿了顿，宣判道：“柳如烟，协同构陷，品行不端，重打三十大板，即日起褫夺所有贵权，贬为最低等的贱婢，打入王府最偏远的冷院，非死不得出。
赵月瑶，行为不端，诬陷靖王妃，也重打三十大板，即日送回赵府，严加管教，无诏不得再入靖王府及任何宫宴！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议！”
“到此为止？！”林婉儿第一个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时清屿，“时清屿！她们是构陷谋逆大罪！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柳如烟只是禁足？赵月瑶只是送回家？你这息事宁人的也太明显了吧！”
赵构显然对这个结果松了口气，虽然女儿名声毁了，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和家族不受直接牵连，他连忙躬身：“王爷英明！下官回去定当严加管教小女！”
露柚凝缓缓抬起头，看向时清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连失望都看不到。
她只是极轻、极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仿佛在说：看，果然如此。
哪怕指认柳如烟罪证的证据再多，他也还是会选择给他的白月光机会。
但如果让赵月瑶的计谋得逞，那今日跪在这里的人是她，怕是直接就赐死了吧……
这令人恶心的恋爱脑啊……
“王爷的‘公正’，妾身……领教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既然王爷已有决断，妾身告退。”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起身，微微颔首，便带着犹自愤愤不平的林婉儿，径直离开了正厅。
那挺直的背影，决绝而疏离，仿佛从此与这厅内的一切，划清了界限。
时清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他再次让她失望了，不，是让她彻底死心了。他为了所谓的大局，又一次牺牲了她的公道。他看到她眼中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微弱的火光，熄灭了。
当夜，尘雨轩。
露柚凝旧疾复发，咳血昏迷。连日来的劳心劳力，加上今日那场恶心的对质，彻底击垮了她强撑的身体。
时清屿闻讯，从轮椅上摔下来好多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尘雨轩外，却被寒羽冰冷的剑鞘拦在院门之外。
“王爷止步。”寒羽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小姐需要静养。”
“让开！本王要见她！本王带了宫中最好的太医！”时清屿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小姐的病，自有奴婢们照料，不劳王爷费心。”惊蛰站在门内，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恨，“王爷请回吧，您在这里，只会让小姐……更不安宁。”
时清屿僵在原地，听着院内隐约传来的压抑咳嗽声和慌乱脚步声，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颓然地瘫坐在轮椅上，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打，如同一个被遗弃在荒野的孤魂。
而瑞王府中，时清渊听着心腹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蠢货。为了稳住本王，连自己的王妃都能委屈。时清屿，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他轻轻摇晃着酒杯，“赵月瑶这颗棋子是废了，赵构……看来也得让他安分一段时间。至于露柚凝……”
他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兴趣与忌惮，“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传令下去，暂停一切针对她的直接行动。本王要……换个玩法。”
一场风波，让暗处的毒蛇，选择了更耐心的潜伏。
信任，已彻底碎裂，再也无法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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