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辰风回到小院时,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涂抹在屋檐上。小灵儿一直紧张地守在门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刻拉开房门,看到爷爷和弟弟安然无恙,才长长舒了口气,小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爷爷!你们回来啦!”
谷辰风微微颔首,将背上的李枫解下。婴儿似乎有些疲惫,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仿佛刚才在山林中那引发异动的波动从未发生过。但谷辰风能清晰地感觉到,李枫体内那道“锁”似乎又松动了一丝,与周围天地灵气的交融也更为自然,胸口那枚温玉持续散发着温和的暖意,滋养着他的身心。
“没事了。”谷辰风摸了摸小灵儿的头,声音温和,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山林深处那股被触动的晦暗意识,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他将李枫安顿好,开始仔细检查他的身体。指尖蕴含着一缕精纯的真气,小心翼翼地游走于李枫细嫩的经脉之间。这一次,他感知得更加清晰。那沉睡的印记并非死物,而像是一颗深埋的种子,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与信息。刚才的波动,就像是这颗种子在外部刺激(兽吼、结界能量、以及他自身探查的真气)下,无意识地发出的一次“呼吸”。
而这“呼吸”的频率,与这片山林,与那古老的契约,隐隐共鸣。
“果然是与生俱来的烙印……”谷辰风喃喃自语。这绝非李霖飞或姜云苑所能赋予,更像是某种古老血脉的传承。难道李枫的先祖,与这片禁忌之地有着极深的渊源?是守护者?是契约的缔造者之一?还是……被封印于此的存在?
线索太少,难以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但他可以肯定,李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打开新生之路,也可能释放毁灭之灾的双刃剑。
接下来的几天,橘陶村表面看似恢复了平静。兽吼没有再在夜间响起,山林也重归死寂。但村民心中的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因为那夜的惊吓和后续的沉寂,变得更加敏感和多疑。一种无声的隔阂,在村民与谷辰风的小院之间悄然筑起。
以往还会有些孩子偷偷跑来想看看“小不点”,现在连周缘棋都被家人严加看管,来玩的次数明显少了。村民们路过小院时,脚步会不自觉地加快,目光躲闪,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猜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小灵儿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她出门去采爷爷吩咐的药材时,会遇到村里其他孩子远远躲开她,或者对她指指点点。就连平时和蔼的婶婶伯伯,笑容也变得勉强。
“爷爷,为什么大家好像……都不喜欢我们了?”一天晚饭后,小灵儿终于忍不住,闷闷不乐地问道。她正拿着一个小药杵,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石臼里的药材,这是谷辰风给她布置的功课,锻炼她对药性的初步理解和手部力量。
谷辰风正在翻阅一本纸张泛黄、边缘破损的古籍,这是他当年隐居时带出的少数物品之一,上面记载了一些罕为人知的奇闻异事和古老传说。他头也没抬,声音平静:“因为他们害怕。害怕未知,害怕改变,也害怕……被他们视为异类的我们,会带来他们无法承受的灾难。”
“可是枫儿弟弟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小灵儿有些激动地放下药杵,小脸涨红。
“无辜,并不能抵消他人心中的恐惧。”谷辰风合上书,看向小灵儿,目光深邃,“小灵儿,你要记住,人心中的成见,有时比山岳更难移动。我们无法要求所有人都理解,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他顿了顿,指了指她面前的石臼:“就像这药材,不同的药性,需要不同的力道和方法来炮制,才能激发其效,中和其毒。人与人的相处,有时也是如此。急躁和抱怨,解决不了问题。”
小灵儿似懂非懂,但爷爷平静的态度让她烦躁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重新拿起药杵,更加专注地捣起药来,仿佛将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倾注在这反复的研磨之中。
谷辰风看着小灵儿认真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丫头,心性纯良,韧劲十足,是个可造之材。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古籍,手指在某一页描绘着古老图腾和契约符号的插图上轻轻摩挲。那图腾的线条,隐隐与他感知到的、李枫体内印记散发出的古老气息,有几分神似。
夜深人静,谷辰风独自坐在院中,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他再次尝试与李枫体内的印记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这一次,他不再强行探查,而是将自身真气调整到一种极其柔和、近乎自然的状态,如同溪流般缓缓环绕着那道“锁”,传递着友善与守护的意念。
起初,那印记毫无反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谷辰风的真气频率与印记本身那种古老苍茫的韵律逐渐接近时,他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回应”。那并非意识层面的交流,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认可与亲近。
就在这奇妙的共鸣状态下,谷辰风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片段:
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涌着混沌雾气的浩瀚虚空……
一棵巨大无比、根系扎入虚无、树冠遮蔽星辰的古老神树……
一道顶天立地的模糊身影,正与无数狰狞恐怖的巨大黑影搏杀,光芒与黑暗激烈碰撞……
一枚闪烁着温润光芒的玉佩(与他手中这枚极其相似),缓缓落入一个襁褓之中……
一张巨大的、由光芒构成的复杂契约文书,缓缓展开,上面有无数玄奥的符文在流转,其中几个核心符文的形状,与他古籍上所绘,以及李枫体内印记的结构,隐隐对应……
画面支离破碎,转瞬即逝,带着一种跨越万古的悲壮与苍凉。
谷辰风猛地睁开双眼,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那些画面带来的信息冲击太大了!
神树?搏杀?玉佩来源?契约文书?
李枫的身世,似乎牵扯到了一个远超他想象的、宏大而古老的背景!那片禁忌山林,或许不仅仅是一片栖息着异兽的险地,更可能是一个古老战场、一个封印之地,或者说……一个等待唤醒的圣所!
而李枫,就是这其中的关键核心!
他低头看着怀中依旧熟睡,对此一无所知的婴儿,眼神无比复杂。收养这个孩子,果然不仅仅是偿还李霖飞的因果,更是卷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宿命旋涡。
“不管你的先祖是谁,背负着怎样的命运,”谷辰风轻轻抚过李枫柔嫩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坚定,“既然你叫我一声爷爷,我便会护你周全,直至……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月光下,一老一少,身影被拉长。小院之外,是人心惶惶的村庄和暗流汹涌的山林。小院之内,是悄然滋生的血脉共鸣与一段正被缓缓揭开的、尘封万古的秘密。
未来的路,注定荆棘密布,但守护的信念,已在心中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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