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暖阳仿佛还在指尖残留着温度，离别的日子却已悄然而至。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校园迅速空荡下来，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归心似箭和淡淡离愁的气息。
沈念的航班在周六傍晚。父亲安排了司机来接，黑色的轿车已经等在宿舍楼下。她收拾好行李，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本陆沐阳给她的、写满详细笔记的《宏观经济学》上，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昨天下午分开时，她问过他今天什么时候走，他只回了简短的两个字：【下午】。没有具体时间，没有送别的提议，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沈念犹豫着，是发个信息说声再见，还是……直接去车站找他？
一种冲动压倒了她。她抓起背包，对楼下的司机说了声“稍等一会儿”，便快步朝着校门口的地铁站方向跑去。她知道陆沐阳为了省钱，回家肯定是坐火车。
周六的火车站人流如织，喧嚣而忙碌。沈念在拥挤的候车大厅里寻找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心跳得飞快。她不确定他坐哪趟车，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已经进站了。这种盲目的寻找带着几分傻气，但她就是想再见他一面。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她看到了他。
陆沐阳独自一人，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手里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袋，正低头看着手机。他站在巨大的列车时刻表显示屏下，身影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有些孤单。光线从他头顶洒落，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微蹙的眉头。
沈念的脚步顿住了，呼吸一滞。她看着他安静等待的样子，心里酸酸软软的。她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陆沐阳！”
听到声音，陆沐阳猛地抬起头。当看到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的沈念时，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那惊讶迅速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慌乱，是无措，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亮光。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她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声音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握紧了手里的行李袋提手。
“我来……送你啊。”沈念平复着呼吸，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还好赶上了！你几点的车？”
“……三点二十。”陆沐阳报出车次，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确认般又重复了一遍，“K348。”
“还有半小时呢。”沈念松了口气，心里那点莽撞带来的忐忑瞬间被喜悦取代。她看了看他简单的行李，“你就……带这么点东西？”
“嗯，够用。”他简短地回答，视线却一直没离开她。候车室的广播声、人群的嘈杂声仿佛都远去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带着细汗的鼻尖和亮得惊人的眼睛。
两人一时无话。分别的具体时刻突然被拉近，空气里弥漫起一丝微妙的尴尬和不舍。沈念低头用脚尖蹭着光洁的地面，搜肠刮肚想找点话说。陆沐阳也只是沉默地站着，目光低垂，不知在看哪里。
“寒假……”沈念终于找到话题，“你那个家教，孩子好教吗？”
“还行，挺安静。”他回答，顿了顿，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过完元宵节吧？”沈念计算着，“我爸说到时候看情况。反正我一确定就告诉你！”她抬头看他，眼神带着期盼。
“嗯。”他点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好。”
又一阵沉默。检票口的广播开始响起，提示K348次列车的乘客准备检票。人群开始向检票口涌动。
“要……检票了。”陆沐阳看了一眼屏幕，低声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哦……好。”沈念的心往下沉了沉。她跟着他慢慢走向排队的人群。看着前面越来越短的队伍，一种强烈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陆沐阳！”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沈念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包装好的盒子，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路上吃。”
是一个包装精致的巧克力礼盒，是她昨天特意去买的。
陆沐阳看着手里的盒子，愣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紧。他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沈念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眼眶却有些发酸，“路上小心，到了……发个信息。”
“嗯。”他郑重地点头，将巧克力小心地放进书包侧袋。
队伍排到了他们。陆沐阳将车票和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机器发出“嘀”的一声验票通过。他接过票证，却没有立刻走进通道，而是转过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沈念。
嘈杂的广播声，涌动的人潮，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望着。陆沐阳的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克制，有不舍，还有某种沈念读不懂的、深沉的东西。他紧抿着唇，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极轻地说了一句：
“走了。”
“嗯。”沈念用力点头，挥手，“再见！”
陆沐阳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才转身，汇入走向站台的人流。他的背影清瘦挺拔，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沈念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才缓缓放下挥动的手。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她失魂落魄地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几步，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陆沐阳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一张图片。
图片是刚刚进站时，他拍下的列车车厢号的特写。下面跟着一行字：
【7车厢，12F。】
隔了几秒，又一条信息跳出来：
【等你回来。】
简单的六个字，一张模糊的照片，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沈念强忍的酸涩。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慌忙抬手擦掉，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笨蛋……用他特有的、笨拙又真诚的方式，回应了她的不舍。
她抬起头，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望向远处停靠的列车。虽然看不到他，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而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关于“回来”的约定。
车站的喧嚣依旧，离愁却已被那简单的六个字冲淡。沈念握紧手机，最后看了一眼列车离开的方向，转身走向出口。冬天的风依旧寒冷，但她的心里，却因为一个约定，而充满了温暖和期待。这个寒假，因为有了牵挂，似乎也不再那么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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