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通银行贵宾室内那盏冷白的灯光,似乎还残留在向二娃的视网膜上。手中那叠记载着张启生前资金诡异流向的纸张,沉重得如同烙铁,不仅烫手,更灼烧着他的心神。数百万元的来路不明,分散流向的扑朔迷离,以及“李明”与“静心斋”这两个如同黑暗中灯塔般显眼的线索,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
他需要立刻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梳理这些信息,规划下一步的行动。然而,一种更深层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水蛇,缠绕上他的脊椎。自从他开始调查张启的过去,那股如影随形的阴冷怨气,似乎变得更加躁动,更加……具有压迫感。银行流水所揭示的黑暗交易,仿佛也惊动了沉睡在深渊中的某种存在。
他没有返回土山,而是凭着记忆,走向了张启生前居住的公寓附近。那里或许还残留着一些未被发现的线索,更重要的是,他想在“敌人”最熟悉的环境里,感受那份潜藏的危机。天色在他步履匆匆间,不知不觉暗了下来,都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将建筑物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择人而噬的怪诞兽类。
就在他穿过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公寓后巷的短街时,周遭的空气骤然凝滞。
并非错觉。夏夜的闷热被一种彻骨的阴寒瞬间驱散、取代。街灯昏黄的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变得黯淡、扭曲,如同透过布满污垢的厚玻璃观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着铁锈、湿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腥甜的气息。
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猛,都要强烈!
向二娃猛地停住脚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辰星耀世》的功法近乎本能地开始加速运转,微弱的星辉在皮肤下明灭不定,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冻结血液的寒意。他背靠向冰冷的砖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阴影最浓重的地带。
嗡——!
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声凭空响起,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清晰可闻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噪音。巷子里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汇聚,浓度急剧提升,甚至遮蔽了远处街道传来的、变得遥远而失真的车流声。
怨气核心,一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
那红色,是凝固血液的暗沉,是绝望与疯狂凝结的色彩。红影在翻滚的黑气中扭动、拉伸,迅速勾勒出一个模糊却窈窕的女子轮廓。
她悬浮在离地尺许的空中,长发不再是简单的飘散,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的黑色毒蛇,狂乱舞动,抽打着令人窒息的空气。身上,那件红裙刺目得让人心慌——并非布料,更像是由流动的、粘稠的鲜血织就,裙摆处不断滴落着暗红色的珠液,落地无声,却蒸腾起更浓郁的怨毒黑气。
向二娃的呼吸几乎停止。这就是厉鬼的本相!这就是……孟红!张启记忆碎片中那个娇媚的情人,如今化作了索命的红衣厉鬼!
他竭力想要看清她的脸,但那面容始终笼罩在扭曲翻滚的黑雾里,只能隐约看到极度扭曲的五官轮廓,以及……那双眼睛!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潭深不见底的、纯粹由最原始、最疯狂的怨毒与恨意凝聚成的赤红漩涡!被这双眼睛盯上,向二娃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在哀嚎,意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万载玄冰,思维冻结,连运转功法都变得艰涩无比。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疯长,瞬间缠缚全身,勒得他魂魄欲裂。
“嗬……张……启……”
破风箱般的、非人的喘息声从红影处传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刮骨剔髓的寒意。
紧接着,她动了。
不是飘,不是走,而是一种极其诡异、充满痛苦与诅咒意味的……舞动。
她的肢体以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折叠、伸展,红裙翻飞,像一朵在绝望深渊中强行绽放的、剧毒曼陀罗。这舞蹈没有丝毫美感,只有将生前所受的折磨、背叛的痛苦、死亡的恐惧以及化为厉鬼后无尽的怨愤,用最扭曲的肢体语言宣泄出来。她时而蜷缩,如同被无形绳索捆绑、溺毙在枯井中的瞬间;时而伸展,仿佛受难的耶稣被钉在无形的十字架上;时而又疯狂旋转,带起阵阵腥臭刺骨的阴风,吹得向二娃衣袂猎作响,几乎要将他从墙边扯离。
在这令人头皮发麻、魂魄战栗的死亡之舞中,那个尖锐、凄厉,仿佛用玻璃碎片刮擦耳膜的声音,骤然炸响,在狭窄的巷道内反复撞击、回荡,从四面八方钻进向二娃的识海:
“张……启……!!”
“张启——!!你骗我!你不得好死!!!”
声音里蕴含的恨意,几乎化为了实质的黑色冰针,密集地刺向他的魂魄。
“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全是狗屁!!你拿走了我的钱……我的青春……还想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
女鬼的舞姿变得更加狂乱暴戾,红影几乎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血色龙卷。
“我为你付出了所有……你竟然狠心杀我?!把我扔在那暗无天日的井里!!!”
咒骂声如同裹挟着碎冰的洪水,冲击着向二娃的心神防线。
“我恨你!我恨你!!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要你张家断子绝孙!!!”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每一句诅咒,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剜刮着向二娃的意识。他虽然早已从信件和调查中知晓了这段孽缘,但亲身直面这凝聚了死者全部生命能量的滔天怨毒,完全是另一种体验。巨大的负面情绪如同海啸,要将他理智的堤坝彻底冲垮,甚至诱使他生出“这具身体罪有应得,不如就此消散”的绝望念头。
不!我不是张启!我是向二娃!我还要回家!
二狗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腥甜味让他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泥道士的告诫如同洪钟大吕在脑海轰鸣:“一念无杂,坚定信念!” 怀中,那枚“净心护灵符”也骤然发烫,一股温和的暖流强行护住他几近失守的心神。
他狂吼一声,不再被动防御,将体内那点微薄的辰星之力催谷到极致,体表的星辉猛地亮了一分,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怨念侵蚀。
这反抗的微光,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引爆了厉鬼孟红积攒的所有疯狂!
她的舞蹈戛然而止。
血红色的身影凝滞在半空,那双赤红的眸子,穿透浓稠的黑气,死死锁定了向二娃。所有的咒骂声瞬间停止,巷道内陷入一种极致的、令人心脏都要爆裂的死寂。
然后,她抬起了手。
那只手苍白、浮肿,指甲尖锐乌黑,带着尸斑般的青灰色,直直地指向二狗。
“死——!”
没有任何征兆,红影原地消失。下一刹那,二狗只觉得眼前被一片血红充斥,那张扭曲到极致、写满无尽恨意的鬼脸,已经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尖!冰冷刺骨、粘稠如胶的怨气如同实质般将他彻底包裹、淹没,一只冰冷、僵硬、蕴含着恐怖阴煞之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强大的力量根本不是他目前所能抗衡,二狗被硬生生提离了地面。窒息感与魂魄被侵蚀的剧痛同时传来,视野急速变暗、收缩。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另一只手,那尖锐乌黑的指甲,正缓缓地、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戏耍猎物的残忍,朝着他心脏的位置插来!指甲未至,那森然的鬼气已然刺得他胸口肌肤如同针扎!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绝望。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像张启一样,死在这无尽的怨恨之下?父母的模糊面容、萍娘娘的担忧、泥道士的叮嘱、那本指向故乡的花名册……无数画面在脑中疯狂闪现。
不!我不能死!我还没找到回家的路!我还没弄清楚我是谁!张启,你的身体,我还没替你讨回公道!
强烈的求生欲与体内奔流的辰星之力,以及在银行感受到的那巨大阴谋带来的压迫感,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就在那凝聚着致命怨毒的鬼爪即将触碰到他胸膛衣物的瞬间——
“轰!!!”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凝练、带着破邪正意的星辉,猛地从二狗周身毛孔,尤其是胸腹丹田位置爆发开来!光芒不算炽烈,却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刺破云层的第一缕晨光,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入了万年玄冰,一阵剧烈翻腾的、带着恶臭的白烟从厉鬼扼住他咽喉的手上冒出!
“嗷呜——!!!”
孟红发出一声凄厉无比、饱含痛苦与狂怒的尖啸,仿佛受到了某种本源性的伤害,猛地松开了如同冰钳的手,血红色的身影如同被无形巨力击中,触电般向后激射,狠狠撞在巷道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旋即融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连串充满极致痛苦与更加癫狂怨毒的尖啸在巷道内反复冲击。
二狗重重摔落在地,五脏六腑如同移位,喉咙火辣辣地痛,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冷汗早已浸透内外衣衫。他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浓郁的怨气。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皮肤下的星辉尚未完全敛去,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内敛了一分,仿佛在生死关头,《辰星耀世》的功法有了某种本质的领悟与突破?
但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也无力追击。因为那股冰冷刺骨、被彻底激怒后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择手段的疯狂怨念,正在前方的黑暗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凝聚,其散发出的威压,甚至超过了之前!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现在的他,绝非其敌手!
二狗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魂魄的震荡,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将体内那点新生的、更加凝练的星辉之力全部灌注于双腿,朝着巷道出口、那尚有城市灯光的方向,亡命般狂奔而去。他甚至不敢回头。
身后,是厉鬼孟红那饱含无尽怨毒与痛苦的、持续不断的尖啸与最恶毒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摄着他的灵魂,那冰寒彻骨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和思维都一同冻结。
厉鬼已显形,红衣舞动索命咒。
怨毒咒骂彻骨寒,生死一线星辉燃。
前路危机四伏,身后恶鬼紧追,向二娃的求生之路,愈发艰难。而那银行流水揭示的谜团,与这索命厉鬼之间的关联,似乎也愈发清晰,却又更加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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