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玄的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抚慰：“人活着就好，活着最重要。”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死水中漾开细微的涟漪，王红梅的脊背终于松懈了一线，而李静则悄悄抬起眼皮，瞳孔里第一次映出头顶灯火的暖光。
“你们今天先休息，之后跟着李菲菲，在要塞里给她帮忙，这里不养闲人，每个人都要工作，你们尽快调整自己的情绪，融入这里。”李青玄严肃地说道。
“菲菲，我觉得给她们三个换一张大床或者并在一起，她们一起睡可能会好一些，更有安全感。”李青玄扭头冲着李菲菲说道。
李菲菲看了眼三人的表情：“挤在一起，或许就觉得没那么空落落的。”
她站起身，向着楼上走去，“我这就带她们把床拼在一起。”
她示意王红梅和陈秀兰跟上，又向角落里那个几乎要缩进椅子里的李静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三人无声地离开餐桌，静静跟着李菲菲上了楼。
走廊里只余下她们细碎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
回到那间安置她们的小屋门口，李菲菲停下脚步，“你们搭把手，咱们把床拼在一起。”
她推门进去，李菲菲动作利落地开始挪动房间内原本分散放置的三张小床。
王红梅和陈秀兰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另一头将床向中间推。
李静则依旧垂着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
不多时，将三张小床拼成了一张宽大的通铺。
“好了，你们以后就睡这里。”李菲菲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土。
她们的目光在那张拼接的大床上流连片刻，又飞快地移开。
“被褥也铺好了，特意给你们挑得厚实些的，你们早点休息吧。”李菲菲轻声说道，“厚一点盖着暖和，也踏实。”
王红梅率先动了，她几乎是挪到床边，指尖带着试探，碰了碰那明显厚了许多的被褥表面，触感柔软而踏实。她低低应了一声：“……谢谢。”
陈秀兰也慢慢走过去，挨着王红梅坐下，床垫发出轻微的承重声。
李静落在最后，她迟疑了很久，才一点点蹭到床边，依旧选择了一个最靠墙的角落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下。
李菲菲看着她们三人最终都挨挨挤挤地坐上了那张大床，她心中稍安，轻声道：“安心睡吧，门我会关好，有事就喊我。”
她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厚重的门板。
咔嗒一声轻响，再次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三人并排坐在宽大的床边，谁也没有立刻躺下。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清浅的呼吸声。
皂角和干净布匹的温暖气息弥漫着，但那份纯粹的安宁感依然像一层无形的隔膜。
她们僵坐了许久，直到走廊里李菲菲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消失，王红梅才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向后倒去，陷进蓬松的被褥里，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陈秀兰随后也躺了下去，身体下意识地往王红梅那边靠了靠。
李静是最后一个躺下的，她几乎是贴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茫然睁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
身体被厚实温暖的布料包裹着，身边是同伴轻微的呼吸，这陌生的“安全”如同沉重的负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耳边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脏狂跳的轰鸣。
李菲菲回到卧室，看到床上躺着的李青玄。
他显然还未休息，床头柜上一盏光线昏黄的油灯，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长长摇曳的影子。
他手中摊开着一本卷了边的旧册子，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穿透了昏暗的光线，投向窗外那片漆黑的夜色。
听到李菲菲的脚步声，李青玄微微侧过头。
油灯的光晕在他眼底跳跃，驱散了些许白日里沉郁的凝重，却留下了深深的疲惫刻痕。
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在昏黄光线下泛着青灰，整个人像一块被反复捶打、暂时沉寂下来的铁。
“安置好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时间思考后的干涩。
李菲菲轻轻嗯了一声，反手将门带上，隔绝了走廊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回响。
她走到床边，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疲惫地揉了揉有些发僵的手腕，指节在灯光下显得苍白。
挪动那些沉重的床架，即使是临时拼凑的，也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嗯，床拼好了，三个人挤在一起。”她低声回答，目光落在李青玄摊开的书页上，那上面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图示和潦草的字迹，“给她们换了厚被子。希望……能睡得踏实些。”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那个最小的，李静，还是缩在墙角，像只受惊的小兽。”
李青玄合上手中的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抬手，用指腹用力按了按眉心，仿佛要将那里盘踞的沉重思绪揉散。
“时间，”他再次吐出这个词，低沉而缓慢，像是在咀嚼它的苦涩与唯一性，“只能交给时间了。我们能给的，就是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一碗热粥，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沉默了片刻，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要塞高墙之外，是危机四伏的荒野；高墙之内，是勉强维持秩序、资源匮乏的方寸之地。
每一个新加入的幸存者，都意味着多一张嘴，也多一份潜在的责任。
“明天……”李青玄的声音更低沉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让灵儿带她们熟悉要塞内部的基本区域，主要是生活区和后勤仓库。规矩，要一点点立起来。尤其是王红梅和陈秀兰，看起来还算镇定，尽快让她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打扫、分拣物资都行。有事做，心才能慢慢定下来。”
李菲菲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她知道李青玄是对的。
在这个世界里，纯粹的怜悯无法长久，秩序和付出才是生存的基石。
她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自己那床同样厚实的被子，慢慢躺了下去。
身下的床板发出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轻微吱嘎声。
“知道了。”她应道，声音里也染上了浓浓的倦意，“我会交代灵儿。”
她侧过身，看着李青玄依旧紧绷的侧脸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你也早点睡吧，明天……事还多着呢。”
李青玄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伸出手，悄然关闭房间内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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